崔泰繼續說道:“這蓮心是產自杭城那邊的好茶,一斤上好的蓮心,不應少於一萬四千芽,李公子去過杭城嗎?那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地方,精致秀美,無出其右。”
李叱搖頭道:“我沒有去過杭城,連冀州治內都沒有出過。”
崔泰道:“如果有能力有條件,還是應該在天下間走走,世人都知天下大,不知天下大有幾何,世人皆知天下美,不知天下美在哪裡。”
他看向李叱說道:“李公子還年輕,多看看,心境會有不同。”
李叱點了點頭道:“以後會看的。”
崔泰道:“我二十二歲的時候離開冀州開始走天下,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可那時候我就知道,大楚已經要完了,所以我想著,如果不趁著大楚還沒亡走一走的話,以後兵荒馬亂,想走也不能走。”
他看向李叱說道:“我用了十五年的時間,走過了大楚十三州,大楚江山,我看的比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要清楚一些,如果大楚是一個病了的人,那我就是一個看到了病在何處的人,這天下啊,這個說要醫大楚,那個也說要醫大楚,可是連大楚都沒有看過,病在何處都不知道,如何能醫?”
他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所以後來我想明白了,他們不是要醫這個大楚,隻是想從這個病人身上吸更多的血。”
李叱坐在這,已經微微動容。
崔泰繼續說道:“我前後遊曆二十年,十五年走天下,五年住在大興城,我住在國都的時候就想看看,這個病得最重的地方到底應該怎麼醫。”
他緩緩搖頭道:“我看天下十五年,看都城五年,然後明白,醫不了。”
他問李叱:“李公子以為呢?”
李叱回答:“醫不了。”
崔泰笑了起來:“雖然之前我和李公子之間有些不愉快,可是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和彆人不一樣,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覺得可怕的,不是人老了城府深算計可怕,而是年少有為。”
李叱抱拳:“多謝崔先生盛讚。”
崔泰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李公子應該是燕山營綠眉天王虞朝宗的人?”
李叱回答:“是。”
崔泰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走,而是在這裡等李公子的原因。”
李叱道:“崔先生若因為這個理由等我,怕是等錯了。”
崔泰問:“錯在何處?”
李叱沒回答,而是反問:“崔先生知道,羽親王也對虞大哥頗有招攬之意。”
崔泰聽到這句話後沉默良久,然後有些歉然的笑了起來:“確實是我低估了虞天王,也低估了李公子,崔家所謀之事,也是虞天王所謀之事,所以並無可談。”
李叱道:“如果崔家所謀,不是在冀州就好了。”
崔泰笑道:“李公子這是低估了崔家,冀州這個地方,崔家見證了幾百年的變化,一代一代,如果說沒有幾個人比我看天下看的更清楚,那也一樣沒有誰比崔家看冀州看的更清楚。”
李叱搖頭:“著急了些。”
崔泰一怔。
李叱端起茶杯看了看,又放下,讚歎了一聲:“這麼名貴的茶,看起來就很那麼美,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名貴的茶......崔先生說,要想謀天下,先要看天下,這話說的很好,很準,很切實。”
李叱放下茶杯後繼續說道:“我沒有看過天下,我連冀州都還沒有看完整,按照崔先生的說法,我還沒有看清楚的事太多太多,可我看穿了崔先生的兩件事。”
崔泰皺眉,然後笑了起來。
他問道:“李公子可以說說,是哪兩件事?”
“好。”
李叱先是歉然的說了一句:“失禮了。”
然後從衣袖裡取出來一個布包,把布解開,裡邊是一個油紙包,再把油紙包打開,裡邊是幾個還有餘溫的肉包子,這是高希寧親手給他包起來的。
李叱拿了一個問崔泰:“崔先生吃嗎?”
崔泰搖頭道:“李公子若是餓了,我現在讓人去準備飯菜。”
李叱笑道:“不用,吃自己的糧食,踏實,我剛剛也隻是客氣一下,家裡最在乎的人給我做的,崔先生剛剛若是說吃,大概我也舍不得給。”
有些小家子氣。
他咬了一口肉包子,表情看起來有些滿足。
“來的時候回家了一趟,剛好看到家裡人做了包子,又急著來見崔先生,想著就在路上吃,可是路上又想了太多,忘記吃了。”
他說到吃自己的糧食踏實這句話的時候,崔泰的臉色已經微微變了變。
李叱一邊吃一邊說道:“第一件事,我讓人查了查崔家的生意,然而崔家在城中有多少生意,可能除了崔家人之外誰都不可能查清楚。”
“但是撿著一樣去查,還是會有眉目,崔家從十幾年前突然開始做藥材生意,如今城中藥鋪十之七八都是崔家的,而就算不是崔家的藥鋪,所需藥材,也要從崔家手裡買。”
他看了崔泰一眼後繼續說道:“所以從十年前開始,崔家就已經把冀州的藥材控製在手中。”
他把手裡的包子吃完,然後拿起來第二個,還是一邊吃一邊說道:“壟斷了藥材之後,崔家開始著手布置糧倉的控製,用了應該也有近十年的時間,才把糧倉的人都換成崔家的人。”
“今天送到四城的麵粉和乾糧之中,應該摻雜了不少藥粉,我還不清楚崔先生是要毒死所有人,還是隻藥倒所有人,但既然我看清了,那這樣的事就不會發生。”
他看向崔泰問:“但這不是我說的那兩件事的全部,是其中之一,我可還看的準?”
李叱道:“先生在等我,也在等消息,我來了,消息應該就不會來了。”
他吃完了所有的包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笑了起來。
然後自言自語的說道:“幸好你沒吃,她做的飯,確實不怎麼好吃,普天之下啊,也就我愛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