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些好話我依然會說。”
夏侯琢看向李丟丟認真的說道:“你所失望的,卻正是我覺得還有些值得欣慰的,這樣的一個時代沒有好的給你選,你沒的選我沒的選,百姓們大概都沒的選,那就儘量去接受哪一個更好些,我們選不到好的,在壞和更壞之間做選擇就不難了。”
他指向大院裡邊說道:“這冀州城裡,武親王來了,所以連功名就要死了,無論如何這是一件好事。”
李丟丟沒有說話,但夏侯琢說話的時候前後用了兩次無論如何,這足以說明夏侯琢的心境。
其實他心裡在想另外一件事,為什麼武親王責令節度使曾大人動手,不是以一種正大光明的雷霆手段去懲治,而是先用這樣的方式來掠奪?
是,這是在掠奪,一個豪強從另外一個豪強手裡掠奪,掠奪剩下的才歸朝廷法度管。
今夜之後,連功名的一切都會歸入節度使手裡,那些贓款沒有一個銅錢會進朝廷的賬。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巷子裡密密麻麻都是大楚的府兵,可他們卻隻是站在那裡等著,因為還沒有輪到他們登場。
“不想看了。”
李丟丟聳了聳肩膀:“回家睡覺。”
夏侯琢道:“你應該多看看,如果你以後不想做一個泯然眾生的人,不想和那些百姓一樣做一個遇到事就把頭低下假裝看不到的人,就該多看看。”
他拍了拍李丟丟的肩膀說道:“你還沒有看到對的事,那就多看看什麼是錯的事,都有用,最起碼你會知道這些錯的事,讓你惡心。”
李丟丟問:“你惡心嗎?”
夏侯琢點了點頭:“惡心......但我到了已經必須忍著惡心的年紀。”
李丟丟又一次沉默了,夏侯琢不也才十七?
冀州府治衙門,連功名沒有在家裡而是在衙門裡,因為他知道今夜就是那個坎兒,也許怎麼都不可能邁過去的坎兒,在衙門裡他會覺得稍稍踏實些,因為這裡是權力象征。
但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了。
他覺得有些可笑,因為此時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不是那些平日裡滿嘴忠義的手下,而是一個收了他銀子為他殺人的殺手。
連功名以往怎麼會看得起姚無痕這種人,在連功名眼裡姚無痕就是個下三濫,是個小角色。
“看起來大人似乎有些生氣?”
坐在一邊,把腿翹在桌子上的姚無痕笑了笑,沒有嘲諷的笑意,隻是覺得有意思。
“我待他們難道不好嗎?”
連功名往四周看了看:“我給他們前程,金銀,給他們權力,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他們卻比誰都跑得快,反而是你這樣一個為了錢殺人的人留在我身邊,你為什麼還不走?”
姚無痕道:“我不是一個光彩的人,但我守信,你雇了我,你死或者我死,才算結束。”
連功名問:“你有把握帶我出城嗎?”
姚無痕搖頭:“沒有。”
連功名又問:“那你有把握把我藏好嗎?”
“沒有。”
連功名苦笑道:“你居然連一句漂亮些的謊話都懶得說。”
姚無痕道:“沒屁用。”
連功名看著姚無痕的眼睛說道:“你現在殺了我的話,你可以帶走這裡所有的錢財,還不用擔驚受怕,更不用賣命拚殺,為什麼你不動手?”
姚無痕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連功名,這一次他的笑容裡出現了很濃很濃的嘲諷。
“明白為什麼你會眾叛親離了,可不僅僅是因為你的那些手下怕死,還因為你不值得他們賣命。”
姚無痕道:“我給殺人定價,殺一個威脅不大的人二百兩,但是我殺人的時候卻遇到了危險,甚至有可能送命,我卻不會跟你要加錢,因為說好了二百兩就是二百兩。”
“你雇我保護你,我說了一天一千兩,那就是一天一千兩,你有一百萬兩都和我沒有關係,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姚無痕起身,走到連功名身前一尺左右站住,眼睛看著眼睛的說道:“契約,你們這些當官兒的太他媽的不是東西了,楚國的官員一個個都如你這樣,自己都不知羞的?我一個做殺手的卻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你麵前指著你鼻子說你做人操蛋,你不覺得操蛋?”
連功名怔住。
姚無痕道:“就看不起你們這些穿官服的,一點兒都不知道什麼叫言出必行,不知道什麼叫廉恥。”
看著連功名還一臉懵的表情,姚無痕問了一句:“還不走?”
連功名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地上那十幾口大箱子,每一口箱子裡都裝滿了金銀財寶。
“命重要。”
姚無痕拉了連功名一把:“走吧,我儘量多保你活一會兒。”
連功名被他拉著往前走,還不住的回頭,出門之前他問姚無痕:“你那麼在乎錢,箱子裡的珠寶隨便取一個都不止千兩,你為什麼不拿?”
姚無痕道:“確實都很值錢,但不是我的。”
外邊大街上已經越來越亂,到處都在廝殺,那些依附於連功名的暗道勢力在今夜注定會被屠戮。
府衙的後門,連功名長歎一聲:“我把我半生都交付於此,現在卻......”
啪!
姚無痕給了他一個耳光。
“能不能好好走了?”
姚無痕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