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跑到屋裡抱著小林哭著說:“對不起,都是哥不好,哥太自私了,其實哥三年就可以退役的,但是哥不想回山裡,哥錯了。”大成突然放開手回到自己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拿著兩萬塊錢給弟弟:“小林,謝謝你這些年替我照顧爸爸媽媽,這是兩萬,不在彩禮內,不用告訴爸媽,留著結婚後你們自己用。”
“不用。哥,彩禮給了就行了。你自己留著吧。”弟弟小林推卻說。
“給你就拿著,哥明天就走,出去打工,如果哥掙著錢了會幫助你的,好好照顧爸媽。”大成知道這些年自己給家裡的錢也有十幾萬了,雖然不多,但是他知道媽媽生活很節儉,餘下的錢一定夠弟弟結婚用的。
“爸媽,明天我一定要走。”雖然爸爸媽媽舍不得他再次離開,可是看到他那堅定的樣子,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父母也隻能由著他了。
翌日,李大成起的早,因為是山區,天亮的晚,爸爸媽媽還沒有起床他就出了村。他不想爸爸媽媽送他,也不想看到爸爸媽媽看著他離開時難受的樣子,他獨自一人走進了氤氳的晨霧中。在他的身後,兩個蒼老微弓的身影佇立在低矮的石屋前,望著霧中模糊的身影漸行漸遠,“唰”地一下四目的辛酸淚劃過了歲月的臉頰。大成一直沒有回頭,其實他知道爸爸媽媽一定就在身後,就像當年他當兵走的時候,爸爸媽媽送他的路上,一路抹著眼淚。所以,今天他不想爸爸媽媽送,他也不回頭,因為他不敢,他怕,他怕自己回了頭就沒有勇氣走出大山。他一口氣走了十幾裡的山路才走出大山上了公路。
大成在公路上等著大巴車去火車站。這裡的大巴車沒有固定的站點,隨叫隨停,這樣方便乘車人。因為這裡是山區,每個地方的人都不多,所以不適合建立站點。想上車隨便招招手就可以上車,想下車和司機打聲招呼就可以下車,非常方便。這時他才回頭,而那個低矮的石屋隻是一個點。這條公路小時候就聽爸爸媽媽說,原本沒有路,是老一輩人用錘子和鑿子一點一點鑿出來的。那時候是很窄很窄的,隻能一個人走的崎嶇山路。後來扶貧工作隊下鄉,決定為方便這裡的人出行才修築了這條公路。
大成背著自己的軍用背包,裡麵裝的都是退伍帶回來的衣物,額外沒有一件其他東西,就連洗漱用品也都是軍用的。雖然退伍一年,每天在地裡勞作,衣服已經褪色破舊,但是大成也舍不得扔。一是他喜歡這軍綠色,二是他不想花錢買新衣服的。他是穿著軍裝走的,穿著軍裝回來的,當兵幾年,他沒有為自己買一件衣服。隻有一次探親回來,臨走時在地攤花了十幾塊錢買了一件T恤,那是他唯一一次為自己花的錢,因為他知道畢竟自己家裡不富裕。
A市是一座二線的海濱城市,這是離大成家最近的大城市,也是他小時候向往的地方,就像所有人都向往北京一樣。之前大成從來沒有來過,如果說這是當兵以前,大成敢說,自己絕對沒有膽量來這裡。但是當兵之後的想法完全不能和過去那個山裡的傻小子相比了,畢竟在部隊裡鍛煉了八年時間,從思想上對社會也有了新的認知。他敢自己出來麵對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一切。一切從零開始,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的結局是什麼,但是軍人的性格告訴他,不努力不拚博就什麼都不會有。
大巴很快就來了,這裡大巴一天就隻有一趟。早上從山裡走,晚上從火車站回來。至於這個車是公家的還是私家,是山裡的還是城裡的誰也不知道。因為山裡人本來就是墨守成規的那種,山溝裡再困難也不想出去,對他們來說沒有了土地就沒有了生存的根本。所以無論生活有多貧困,沒有什麼特殊情況很少有人出山,所以大巴一天一趟也坐不滿。這一趟是繞著大山轉一圈,這樣幾個村子的人想出門都能坐上。這對山裡人來說,已經很方便很方便了。大成上了車,把背包放在了行李架上,坐在了司機後麵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他誰也不認識,所以他看向窗外,看著漸漸向後倒去的家鄉景色,他知道自己離生他養他的地方越來越遠了。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家鄉竟然如此美麗,連綿的山巒,蒼鬆翠柏擁抱著高聳入雲的山峰。路邊的野花五顏六色地綻放在青青的小草間,遠遠望去就像紡織工人織出的錦緞。大成是從小在這裡生這裡長,常常和小朋友們徜徉在花草間,居然從來沒有發現這裡的美好,現在要離開了,才看到它真的很美很美。這才是:雲深不知處,隻在此山中。
大成心裡突然酸酸的,真有些不舍,覺得這是一種背叛。背叛了這片土地,背叛了這座山,背叛了他的父母。此刻,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哭,片刻,他又笑了,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走出大山,一切都會好的,為了不再貧窮,為了給父母一個好的生活,就必須要走出大山,這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