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衛殊剛剛泣不成聲,在自己麵前如小獸哭吼,說自己欠他一個完整的家,那情景至今曆曆在目。
他沒能送阿旖最後一程,或許阿旖死的時候,除了滿心的不甘,還有對一雙兒女割舍不斷的眷戀吧!
一個完整的家?
又何嘗不是他想要的。
身為父親,身為兒子,身為丈夫,他有母親有兒女有成群妻妾。
可他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從失去阿旖那一刻,自己活得又怎快活?
嘉佑帝攥緊的拳頭,緩緩放鬆,他壞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也為自己謀劃了一輩子。
他不想臨了,連最後一絲人性都沒了。
這是阿旖的兒子,是自己最愛的女人的兒子,雖然不是自己的骨血,但阿旖卻是他的最愛,他要護住阿旖留在世上的珍寶。
這是他卑微而又可憐的愛。
“眾卿平身。”
嘉佑帝到了嘴邊的呼救,變成了十數年來每日必說的那句話。
衛殊緊緊攥住的手,也因此鬆開,手心冷汗直冒,肌膚也被捏得發白發青。
他是繃著一根心弦的。
方才那哭訴,不過是做戲而已,十數年風裡來雨裡去,每日都蹚著血水走過,他衛殊何曾會在敵人麵前軟弱落淚?
這不過是去年在平城的牢房裡,瑜兒對他用過的招數罷了!
他賭的,是嘉佑狗對娘親的愧疚。
幸好,娘親在天有靈。
嘉佑帝視線已經模糊了,金碧輝煌的大殿他看不清,美輪美奐的龍椅他看不清,拜倒在腳下的朝臣他也看不清。
帝王又如何,還不是逃不過生老病死。
“風相,”嘉佑帝努力讓自己顯得正常,平靜地說著他想要做的事,“你替朕擬一份罪己詔。”
“罪己詔?”朝臣皆驚。
風先生雙眼一眯:“陛下,所為何事?”
嘉佑帝取下皇冠,放於禦案之上。
“朕,一心思慕毅勇侯之妻川平郡主,奪愛不成懷恨在心,於十數年前的歸雁城一戰中,指使援軍按兵不動,逼毅勇侯不得不施緩兵之計假意獻城投敵,為城中十數萬百姓爭取活路。”
“毅勇侯假意投敵前,曾上書向朕陳情,可朕早已被求而不得的恨意占據理智,蒙蔽雙眼,無視毅勇侯對大秦立下的赫赫戰功,不但沒有與北齊交涉救出大秦英雄,反而用五座城池,換回毅勇侯夫婦,將其折辱至死。”
“是朕,殘害忠臣良將,是朕,鬼迷心竅害得忠勇之士含冤九泉,也是朕,犯下彌天大錯因一己之私滅去陸家九族。”
“朕德不類,上愧對於先帝教誨,下愧對於朝中列公殷祈,乃致變異頻仍,夙夜祗懼,不遑寧康。水患戮蒼生黎庶,韃子犯江山國土,萬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痛自刻責,天道輪回,因果循環,四方多警而朕不悟,郡黎有苦而朕不知,是朕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