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你的破梯子,把霜降係統弄崩了。”那人言語抱怨他,雙臂卻緊緊將他裹在懷中,仿佛找回了全世界。
裴臨窩在他懷裡:“……換成我寫的係統,掛一百個梯子也崩不了。”
霍修珣冷笑,絲毫沒有放鬆:“是,平庸的係統往往穩定性高。”
裴臨:“也不知道當年是誰被平庸係統‘穩定’地追得沒地跑,你趕緊的,該修的快修!”
……
一片漆黑中,淺淺的懸浮屏藍光。
霍修珣努力修複小世界。
裴臨則暗自沉思,很奇怪,按說正常人類應該懼怕黑暗,他也不例外。但眼前這片黑暗卻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想要牽引他,他非但不覺得可怕,反而覺得一切像是又黑又甜的夢,應該是他該回去的地方。
結果,還沒邁出第一步,霍修珣就一把用力將他撈回身邊,“裴教授,已經崩了的小世界你就不能老實點!萬一跑丟了怎麼辦?這麼黑我怎麼找你?”
裴臨:“……”
身子被箍住了。霍修珣咬牙罵罵咧咧,緊緊地將他圈在懷裡,下巴死死抵著他的肩。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隻是這樣一來懸浮屏幕讓裴臨看得一清二楚,seth那些最重要最機密的代碼,全部一覽無餘了。
“……”
周遭的黑甜依舊召喚,裴臨沒有再理。
這個世界的寧寧、陶阿姨,爸媽,趙星路……哪個像假的,哪一個不是有血有肉。
更何況,無論世界是不是真的,至少他們一起度過的時間絕對真實。
他這次開啟這個小世界,是為安慰剛剛承受過病痛的小珣。
不想追根究底,隻是想麵對麵看看小珣,說幾句話、看看他好不好,儘管成年的小珣並不可愛。
這麼想著,裴臨徹底放鬆身體往霍修珣懷裡靠了靠。
男人僵了僵,繼續搞他的代碼。
……
新的學期。
幾張當地報紙忽然在學校被偷偷傳閱,裡麵竟是十年前滅門慘案的舊事重提。
霍修珣還記得,這事在他原本的人生中其實發生在初二那年。
他不遠萬裡去看媽媽一眼,她卻隻哭著求他趕緊離開。他當麵微笑點頭發誓再也不打擾,心碎地一個人去了火車站。
卻不想極端天氣,全部列車大晚點。他在站裡等待時不小心困極了睡著,倒黴地被賊偷走了所有錢和證件。
車站派出所的警察出於好心,幫忙打給了他媽媽。
他很忐忑,他不想麻煩她。他說過他會消失,也是真的會乖乖消失,可又懷著一絲僥幸,也許她會過來幫他證明一下身份,再讓他看她一眼,她會買一張返程的火車票……他會一輩子收著那張票,裝作是媽媽買給他唯一的禮物。
可她沒有來。
隻是拜托了一個和他家稍微沾親帶故的遠房大嫂過來幫忙付錢,大嫂付了錢,一臉無奈嫌棄:“行了,趕緊走吧,彆再來了!你媽好不容易現在才重新過上像樣的生活,你害你媽還害的不夠嗎?當年要不是因為你……”
霍修珣聽著她說,臉色慘白,搖搖晃晃。
當年的案情全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男人酗酒又家暴,妻子無法忍受嘗試逃跑,情急之下東躲西藏藏進了鄰居家中,男人懷疑無辜鄰居策劃幫她逃走,甚至懷疑男主人與妻子有染,為恐嚇女人竟殘忍地殺害了鄰居全家。
最後警察調查還了女人和鄰居清白。
經查,兩家平日來往不多,就完全喪心病狂家暴神經病自己想多。
這樣的過往,讓霍修珣從小蒙上神經病殺人犯兒子的罵名,被人歧視。而他一直偷偷不服,覺得委屈、覺得不公,覺得不是自己的錯,骨子裡挺著高傲。
直到那一天。
大嫂告訴他,他媽原本是有可能跑掉的。隻怪她心軟,一心要帶著唯一的兒子一起逃。
那天,好容易趁著男人酒醉睡熟,含淚拿背起裝錢的包裹,偷偷抱起不到一歲的兒子。
可偏偏為什麼,一個平常那麼安靜、乖巧的孩子,卻在那一刻哇地大聲哭了出來。
哭聲吵醒了男人,他頃刻暴怒。
她隻能沒命地逃,在大雜院裡東躲西藏,因為經營車棚和小賣部的那家鄰居家常年不鎖門,她抱著孩子躲進那家的雜物間。
透過煤堆得縫隙,男人罵罵咧咧、踉踉蹌蹌來回,他找不到她,隻要懷裡的孩子安靜不出聲!
可是為什麼,懷裡的孩子卻在此刻再度大聲哭了出來……
男人血紅的眼睛轉頭看到就她。她那一刻恨極,對懷裡孩子的憐愛蕩然無存,這就是個災星,流著惡人的血,跟惡人一條心害她,她寧可從來沒有生下過他!
……
初二那年,霍修珣徹底墮落,再也不學了。
他以前,一直認為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一直做著夢,隻要他夠優秀將來出人頭地,他還有機會贏回媽媽的愛。
永遠不可能了。
他的身上背著原罪,再也不可能。
本來,上輩子這件事裡的細節直到後來都沒有什麼人知道。可這輩子,報紙卻在案發十年後卷土重來,將這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公之於眾。
學校一些人看了,但很快,傳閱的報紙就被裴臨讓趙星路楚真淮帶小弟們沒收乾淨。
誰敢再帶,誰敢再提,狠揍!
而報社那邊,裴臨找陳叔出麵和校長老師們抱怨,再找陶阿姨攛掇她的富婆團朋友們,兩邊一起給不做人報社施壓,發這種新聞讓人家孩子怎麼活?
最後逼得報社道歉,召回庫存,以後也不準寫這個案子。於是這件事很快平息下來,不太再敢有人提。等將來他們念了初中,學校變大,更不會有多少人記得這事。
但裴臨還有一個人不會放過。
看過原著而故意在記者親戚麵前添油加醋,把這件事挖出來的杜仙澤。
楚真淮:“臨哥,罰他可以,能不能不打。他……以前是我鄰居,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人。”
裴臨:“放心,我不會打他。”
“我會跟他好好講道理,爭取讓他變回你以前認識的那個樣子。”
楚真淮笑笑:“求之不得。”
收拾杜仙澤之前,那個報紙裴臨爸也看了,看完在家裡大放厥詞,幸災樂禍說一堆“你看這天生不吉利”的狗屁話。
“爸,我想跟你好好談談,你不可以這樣說我得朋友。”
裴利斌:“小兔崽子現在能耐了啊,‘朋友’?!”
裴臨畢竟有兩輩子談也是白談的經驗,知道他爸不會給兒子多少平等和尊重的待遇,多半不會真的聽他想表達什麼。
他還跟他談,說不定就是自己找揍。
但如果就這樣不再嘗試,那不又回到了上輩子的路數。他現在倒想試試,一遍又一遍撞南牆,會不會得到不一樣的結果。
當然他也沒有一味頭鐵。
他媽唐彩平好歹比他爸裴利斌像個人,雖然多少也有點勢利眼,同樣不讚成他跟霍修珣來往,可是她看了報紙之後起碼是有點唏噓的。
裴臨抓住機會給據理力爭,再讓唐彩萍潛移默化影響唐那個冥頑不靈的爸。
他幫他爭,霍修珣雖然沒有在場,小藍全部幫他記錄了。
很多天,他窩在床上抱著膝蓋,暗自發呆最後偷偷紅了眼睛。
他其實早就不在乎了。很多年前他就已經後悔自己當年愚蠢的決定。
為什麼要自己給自己定罪,然後瘋狂懲罰自己。如果當年沒有墮落,他本來該有很多機會……有很好的人生,跟喜歡的人並肩,名字寫在橫幅上,一起在陽光下。
重來一次,裴臨遠比他想象中的還好得多。
他是有多傻,才會放著不靠近,反而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