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燈光下，年一言不發，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把清冷銳利的刀。
艾爾文楊無奈：“不是，這位犯罪分子哥哥，咱能不能正常點彆用眼神嚇人？按說您平常跟裴教授怎麼矯我們外人是管不著，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需要背著他來質疑的東西，那未免有些過分吧？”
“他還不夠疼你啊？”
“你要人家怎麼表達真心啊？以前人家每天追你哄你的時候，甜言蜜語也聽夠吧？青梅竹馬劇也達成，校園戀也圓滿，人家裴教授知你貪心，要‘足夠真實豐富的驗’，所以才切校霸路線，現在新學期又準備走‘斯文敗類巧取豪奪’路線，你書架上最喜歡的那類書，不期待嗎？”
“所以，見好收，安安生生過子吧。有這種什麼幻都給你演一遍的神仙男朋友，還不趕緊偷著樂享受生活？”
“……”
燈光照著實驗室的牆壁，一片雪白，霍修珣的臉色也過於蒼白。
他往前走一步：“但是。”
“但是，你的立場，不應該突然變成現在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他問他，聲音略微澀啞，“這個世界早點崩壞，我們所有人都早點回到現實世界，不才正合你意麼？”
艾爾文楊挑挑眉，總算收斂吊兒郎的輕鬆，他沒有放下在手裡晃蕩的硫酸銅試劑，而是把它拿起來，用他暗綠色的眼睛那一片澄澈的藍，仿佛在那裡麵有著另外一個世界。
整整一年，這個人嘴上說自己任務是“拆毀”這個世界，可實際上的為正相反。
但霍修珣常半夜睡不著，打懸浮屏，都能到這個假洋鬼子那邊的數據在動——他正在勤勤懇懇、暗戳戳地幫他修這補那。
雖然這也無濟於事。
因為如今的菲萊神殿世界，已是湖邊一棵被蛀空心的巨大柳樹，著再怎麼枝繁葉茂、柳條依舊綠意盎然，細節再如何媚豐富，都已沒用，因為它的生命線已被掐斷。
連他這個“創世神”也早已無能為力，隻能任其腐朽。默默著世界一天天加速崩壞，如無聲無息散落的流星雨，清冷、寂滅，一顆一顆砸墜在地上。
……
很久以前，菲萊神殿的設計初衷，絕非現在這樣。
霍修珣初，從來沒有過要把它設計成一個浸入式的大型虛擬現實玩具。這個係統是作為安全獨立的地下交易係統、作為入侵其他安全網絡的惡劣流氓程序、作為機密報竊取器、作為偵查和預測係統……等等等等功用而存在的。
可這麼一個複雜的法外暗網，最終卻被他這個愚蠢又無可救藥的設計者用成一個放任自己沉湎其中、不可自拔的巨大幻境鴉pian大vr遊戲機。
第一次進入這個係統，是好幾年前。
那時候菲萊神殿的一切還在搭建的初期，並沒有實現高度的自我進化，初步構建的虛幻世界也肉眼可見地並不像現在一樣真實到以假亂真。
所幸，人類一是非常擅長自我欺騙的生，他又是這種生裡的翹楚。
墮落的第一步，是他偷偷記下在倫敦中央廣場喂鴿子的裴教授的樣子，並把那一幕私心還原在菲萊係統裡。
很快，他又在幻境裡，給愛躺麥田的裴臨直接建造一片一望無垠的金黃麥田。
他私欲蔓延，困住一個人。
但最荒謬又可笑的卻是——他滿手血汙，卻又虔誠純，他不敢瀆神。嘴上說一萬遍“綁走他”，隻是說說而已。
舍不得，永遠不會那麼做。
可他又是貪婪的，於是原本幻境裡隻會喂鴿子、躺麥田、下班偷吃甜甜圈的裴教授，偶爾也會始做一些彆的奇怪的事。
比如，穿上奇怪的衣服給他跳舞。
——綠皮連大恐龍睡衣那種奇怪的衣服，不是其他一些更加奇奇怪怪的衣服。
再後來，現實世界殘忍地剝奪他唯一的念，怨恨讓他發瘋。他始一頭栽進虛擬的世界不不願在醒來，在他把無數妄、過的亂七八糟劇一股腦扔進這個係統，讓它們自己雜糅、進化以後，在他無限提高係統的ai和自度後，他創造的世界，終於給他令他滿意的回饋。
進化的小係統，給他編一個非常套路，又帶點玄學邏輯的故事頭——
他是無藥可救的罪犯seth，失最重要的人、餘生無望，渾渾噩噩不可終。結果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跌入一個書中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一切可以重頭來過。
……
然，一切並沒有像他過的很多裡寫的那樣，他作為“男主角”，很快遇到陽光和救贖。
反而，係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讓他更加孤獨、寂寞、發瘋、求而不得，遇到一堆騙子，還莫名其妙被困在這無限循環的悲慘世界裡出不。
因為他不好騙。
隻有讓他完全喪失的失控感，讓他氣急敗壞、陷入絕望，這個世界的“真實感”才能不斷加碼。
加啊加，加到他在一次又一次絕望，直至放棄期待。
然後再突然地，在大雨夜，在飄蕩著柑橘香的汽車裡，在完全沒有防備的一瞬間給他虛幻與真實之間的致命一擊。
值……
漫長、冗贅、沒有儘頭的鋪墊，隻為一瞬的煉獄見彩虹。
從那以後，時至今，他都在一天天地做著美夢。哪怕是吵架、哪怕是鬨彆扭、哪怕偶爾也會委屈，哪怕被氣死，底色都是棉花糖一樣甜美的。
而且他確實，是見到不該有的景色。
因為這個裴教授太過真實。
真實到無懈可擊，並自帶無數種他破頭也妄不出來的屬性，無論如何也無法用“係統模擬”或“自欺欺人”來解釋。那至於這個裴臨具是什麼，幽靈也好、鬼也罷，他不在乎。
隻希望這樣的子能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他敢貪心。
他很知足。隻希望世界崩潰得慢一點，末來得晚一點，讓把這場美夢做到最後。
他還和裴臨一起一起念大學、畢業、上班……作為交換，美醒的那一天，他也會乖乖地回到那個他無比憎惡的世界。戴著腳鐐，跟艾爾文楊和一處那些人握手言和，處理他發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程序給世界紀造成的每小時幾上百億的損失。
他會儘量控製自己不要崩潰、發瘋，不讓裴教授重要的同事朋友們為難。
艾爾文楊：“不是，等等。”
“停停，打住，你這些話跟他說啊，跟我說乾啥？怎麼，指望等你出地伏法辦完事殉之後，我替你出本書，紀念你這樁偉大辛酸的暗戀故事啊還是怎麼的？”
“seth，我不白。你的腦子……你是不是傻？”
“按說能設計出來這種係統肯定不傻啊？可真不傻的話，至於還來問我為什麼會幫你？”
“你把我推懸崖底下ptsd我記著仇呢，我又不犯賤。然是裴教授拜托我幫你補係統的，補東西一是我專長啊！”
“嘖，你你那樣。彆人都把你寵成那樣，你是怎麼能還能被害妄症，覺得你一個人希望一塊念書、畢業、翹課放風箏，一大堆起來亂七八糟的尋常人間煙火，出櫃氣死爸媽，還有買房子求婚呢？”
“救命，人家裴教授比你考慮得充分多好吧。”
“知你要什麼，也在努力都給你。之所以關鍵節點一直拖，隻是因為他在糾結一件事——雖然你認定這是你的菲萊神殿係統，但裴教授那邊覺得，‘書中世界’一說也不是完全說不通。”
“所以很麻煩，表白、交往、畢業、結婚，哪個節點一不小心可能會達成故事意義上的‘he’，那然後呢？”
沒有回答，麵前的人已不見。
霍修珣一路跑回教室。但裴臨不在教室，正在廣播台準備他的學致辭。
他氣喘籲籲，隔著玻璃裴臨讀稿子嚴肅認真的側臉，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