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 顧葭已經不太清楚了。
當夜他在喬萬仞的照顧下和弟弟一塊兒睡在單獨的角落裡, 防空洞本身陰冷潮濕,越靠裡麵也就越寒冷,顧葭坐在弟弟帶來的毯子上麵也無法積蓄起暖意,到了半夜卻又感到渾身滾燙, 迷迷糊糊摸了摸臉, 鼻腔裡又是一股滾燙的熱液流出。
顧葭捂著臉從顧無忌懷裡悄悄起來,借著大道外麵燃著的火把走出去,跨過不少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就地而眠的士兵後,扶著牆壁剛想走,卻又不知道走向哪裡。
他眼前是模模糊糊的,好似蒙了一層水霧, 可無論怎麼眨眼, 那層水霧也化不開,像是經年累月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了一樣。
“哥哥?”身後是顧無忌的聲音。
顧葭沒回頭,顧無忌便已經走近,一手扶著他的肩,一手捏著他捂住口鼻的手腕, 下一秒就連呼吸都屏住,額頭也湊了過來:“哥,你不舒服?”
顧葭點點頭, 而後又搖了搖頭:“還好……”
他看不見弟弟的麵容, 但是卻總覺得弟弟表情現在可能會很猙獰:“真的還好, 陸玉山回來了嗎?”顧葭記得晚飯的時候這人就說去找醫藥箱了,誰知道現在還沒有回來。
顧無忌急忙找來紙巾幫顧葭堵住流血的鼻孔,而後又檢查顧葭之前被咬破的手臂,果不其然已經又出現了流血的狀況!
顧無忌又找來乾淨的棉衣撕成一片片長條給顧葭綁起來,顧不得帶下來的那麼多食物和東西,蹲下來就將顧葭背起來要走。
他們這裡的動靜自然也引起了白可行等人的注意,白可行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來,焦急道:“怎麼了?!”
顧無忌說:“我得找去醫院,現在或許租界裡麵是安全的,我想辦法進去,找醫生去。”
“我也去!”白可行說。
陳大少爺搖頭:“你們現在出去就是找死,外麵那麼多日本兵,根本不會讓你們進入租界的。”
“不管怎麼樣,總要試一試。”
“不必了。”突然的,不遠處有一個黑影蹣跚走來,一手扛著個頭破血流的外國人,一手提著沾滿血跡的醫藥箱,此人正是離開許久的陸玉山!
顧無忌此時根本顧不上和陸玉山之間的矛盾,連忙說:“快來!我哥不知道怎麼了,不是打針了嗎?又開始了,而且還在流鼻血。”
陸玉山氣息不穩的走來,把人丟地上,又將藥箱放下去,一巴掌拍在那外國人臉上便說:“醒醒!”
那洋鬼子頭痛欲裂的醒來,一睜眼就見碩大的幾張臉幾乎要吃人一般瞪著眼睛看他,他雙手抱胸嘰裡呱啦地嚎了一句,結果就又得了一巴掌,打人的正是沒什麼好脾氣的陸玉山,他用英文對洋鬼子說了幾句話,便讓洋鬼子哭著爬去給那被放在角落的顧葭看病打針了。
其餘男士們束手無策的站在一旁觀看,或緊皺眉頭或若有所思,隻有陸玉山偶爾和那洋鬼子交流,等一個小時後顧葭沒有發燒,血也終於止住之後才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一槍崩了那哥洋鬼子。
顧葭這個病人,折騰了許多人一晚上,自己第二天神清氣爽地醒了,其他人卻還困得掙紮不起。
他身邊一左一右躺著的是無忌和陸玉山,白可行則坐在遠一些的地方,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意見。
後來等陸玉山等人都醒了,顧葭才知道陸玉山原來也沒有找到那對夫妻,藥和醫生都是他從醫院裡麵抓的現成的,這人腿上甚至被一顆子彈貫穿過去,但他也隻是隨便處理了一下就沒管了。
顧葭曾以為在防空洞的日子應當不會很久,可誰知道這一待竟是呆了差不多有一兩個月,防空洞內的人來來去去,地方卻始終不夠住,食物也日漸短缺,據說外麵日軍的巡邏卻是越來越嚴。
期間陳傳家和蘇家的小姐們在某個夜裡準備離開。
那天顧葭有和陳傳家互相看了一眼對方,顧葭聽見陳傳家說:“小葭,要不和我一塊兒走算了,跟我去重慶,一路上,我護著你。”
顧葭看了一眼對陳傳家看的很緊的蘇小姐,覺得這話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傳家,你隻有一雙手,哪裡來得其他手來護我呢?我現在是個拖累,還是不要亂跑的好。”顧葭已經完全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多脆弱了,幾乎是受一點小傷就很有可能就此斃命的。
“那小葭,我們還會見麵吧?”陳大少爺笑得一如既往很溫文爾雅,好像這段時間老鼠一樣躲在防空洞裡的日子也未曾消減他半分傲慢。
“那是當然的,我們會永遠是朋友的。”顧葭也笑著說。
陳傳家‘哈’的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十分豁達的樣子,背影卻越來越矮,直至消失。
第二個走的是喬萬仞和他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