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館的服務員威廉快步走向樓下, 對著門口的守門員匆匆說了些什麼, 又遞了一塊大洋過去,守門員立即眉開眼笑的驅車離開,朝京城火車站的方向駛去。
威廉見這項任務完成, 轉身便又出了飯店,踏在將晚不晚的夜色中, 走到飯店的側麵去,從外麵支出來的小門通往地下室。
這仿西班牙風格的建築地下室入口一般都是在外麵,這地下室常年沒什麼人進去, 隻有需要用到窖藏老酒的時候才會由大堂經理打開地下室的門,然後從中取出價值昂貴的紅酒。
如今的中國人有錢的太多了, 攀比成風, 越是貴的越喜歡買, 所以要求喝老酒的人也多, 每回跑個三四趟,經理也受不了, 昨天索性就將地下室門的鑰匙直接交給了威廉。
西餐廳的經理是個不苟言笑的金胡子胖子,向來胖乎乎的人都很有親和力,於是經理即便性格並不討喜也讓人討厭不起來。然而威廉卻時時刻刻盼望著經理什麼時候調回國去, 那麼這裡經理的位置自己定是可以拿到!
威廉痛恨自己當時沒有吃的胖一點,那麼總部選擇經理的時候也不會選擇那個對美食一竅不通的死胖子,而會選擇自己。
威廉一邊咒罵著, 一邊打開地下室的門, 冬日的地下室比外界更冷幾分, 撲麵而來的是乾燥的土腥味,這種味道並不好聞,但是為了即將到手的一百塊,為了還是捏著鼻子下來了。
他打開手電筒,四處看了看,終於在角落找到了一個生鏽的電箱。
他欣喜的走過去,研究了一下上麵的電線和開關,口中喃喃自語著鳥語,一副疑惑又煩惱的模樣,但很快他眼前一亮,‘哈哈’兩聲,下一秒便直接關掉他找到的開關!與此同時地下室上麵,整棟西餐廳電力便被切斷!!
二樓衛生間中,顧葭眼裡一閃而過的心虛的尾巴還沒有徹底劃走,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而這回停電比上一回對顧葭來說要簡單得多,畢竟這一回他可沒有轉圈圈轉到差點吐出來。
“停電了……”他聽見自己聲音淡淡的說。
這回他的身後也有人摟著他,隻不過人卻換成了剛認識的江老板。
江入夢也很淡定,‘啊’了一聲,說:“是啊,彆怕,一會兒就來電了。”
這話剛說完,顧葭就感覺自己側頸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他輕輕的‘哼’了一聲,然後慢慢感覺到思維停滯,時間都不動了,身體撐不住體重,不停的往下栽,猶如喝醉了酒的醉漢一般立時就能昏死過去。
“呀!顧三少爺?你怎麼了?”江入夢很驚訝的聲音在顧葭耳邊炸起。
電似乎來了,但顧葭雖然睜著眼,卻感覺不到光的存在,眼前亂七八糟全是重影,累的像是剛跑了十萬八千裡,處於瀕死之間,身體很重,靈魂很輕。
“……嗯。”好半天,他慢吞吞的回應了一個字。
“顧葭?!”陸玉山也在來電後立馬圍過來,強硬的直接把顧葭搶到了自己懷裡,完全不清楚怎麼就幾秒鐘的功夫,顧葭就成了這個樣子。
陸玉山眼中,顧三少爺很是狼狽,身體是控製不住的軟下去,臉上卻呈現出一種沉醉溫柔的微笑,唇瓣微張,半睜的眼朦朦朧朧,盛滿一池星光,身體柔軟的像是沒有骨頭,然而褲子卻因為方才正在做的事情而敞著,肉質的水龍頭更沒有關上,泄了一褲子……
“怎麼回事?!”陸玉山眸色淩厲的看向江入夢,直覺告訴他顧葭變成這樣絕對和江入夢有關係。
但江老板也是一臉的茫然加神情焦慮,道:“不知道,顧三少是不是有什麼病?”
“……”陸玉山不知道,他還不夠了解顧葭,那麼當務之急應該是送顧葭去醫院,“不知道,我先送他去醫院。”說完,陸玉山把自己的外套一脫,把軟趴趴的顧葭整個兒卷在大風衣裡,隨後便要站起來把顧葭橫抱而起。
結果江入夢卻伸手笑眯眯的攔住陸玉山,道:“不對呀陸老板,這裡是京城,我比較熟,而且我有車,不如您在這裡等一等顧三少爺的朋友陳小姐,容我江某人去送顧三少爺到醫院看病?”
陸玉山麵容冷峻,扯出一個氣勢逼人的笑來,一字一句的說:“不勞煩江老板,我難道還找不到車去醫院?”
說著,陸玉山準備繞過江入夢,但江入夢直接跟陸玉山對著乾,腳攔住陸玉山的腳,說:“我說你找不到車。”
“我找不到就跑過去。”陸玉山懶得同江入夢廢話,一腳踩在江入夢的皮鞋上——這招顯然是跟顧葭學的——然後碾壓般的轉了轉腳尖,“彆擋路。”
江入夢‘嘶’了一聲,搖了搖頭,舉雙手投降,笑著說:“你看看,都是太擔心顧三少爺了,唉,罷了罷了,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一等陳小姐,你坐我的車去,到了醫院情況如何也給我打個電話,我就在飯店等你們。”
陸玉山也笑:“那還真是謝謝您嘞。”
“客氣了。”江入夢擺了擺手,又是一副雲淡風輕好說話的模樣,仿佛剛才咄咄逼人馬上就要掏槍火丨拚的人不是自己。
這裡停電的事情沒有對外麵的客人造成太大影響,有人繼續該吃吃該喝喝,有人卻不依不饒,叫來服務員一頓臭罵。
罵人的便是顧金枝顧三小姐了。
顧三小姐方才整在用刀切牛排,可哪裡知道突然停電了,身邊還有人立馬湊上來,嚇得她拽著手裡的刀就劃過去,結果聽見的卻是小桃紅的慘叫……
“你們這店怕是不想開了!我在京城這麼多年,就沒有碰到你們這樣的黑店!你們若是不賠償他的損失,我就去告你們!把你們告到破產!”顧金枝氣的麵紅耳赤,而她身邊站著的是一直勸顧金枝不要生氣的小桃紅。
小桃紅臉上都是血,雖然也眼淚汪汪,但隱忍著,隻是勸:“三小姐、三小姐,算了算了,不乾他們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顧金枝甩開小桃紅的手,說:“你算了,我可不能算!就是他們害我傷了你!你就這樣算了,是你大度,我今後都要睡不著覺了!你若是三天後登不了台,那我就要內疚死去!”
“我不怪三小姐的,沒事兒,我們先去醫院吧……”
“好、好。”顧金枝頭一回兒差點殺了自己的相好,她的刀真是還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戳進小桃紅的眼睛裡!
顧金枝後怕得不得了,到現在手都在抖,一邊哭一邊走出去,身邊的小桃紅還在安慰顧金枝:“沒事沒事……”
顧金枝四十來歲了,哭起來皺紋堆的到處都是,粉底也一道道落在臉上,很醜,絲毫沒有平日裡顧家老小姐的作風,匆匆上了自家的轎車然後就往醫院開去。
說來也巧,陸玉山和顧家所在的車子後麵剛好就是顧金枝的車,兩車相隔不到兩米,皆是爭先恐後的衝向醫院。
顧金枝發現前頭的車子一直不讓路,頓時又氣的發瘋,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就砸向司機的後腦勺,罵道:“你不會超過他們嗎?!你沒吃飯啊!我們顧家養你乾什麼用!連一輛車子都超不過,你乾脆明天也不用來了!”
司機戰戰兢兢低著頭,一邊躲避後頭老三小姐的手包,一邊一腳將油門踩到最大,衝了上去,然後沒看見從胡同裡衝出來的人便將人碾壓過去!
車子抖了兩抖,車前窗上更是濺滿了血,司機惶恐的立即踩了刹車,臉色煞白的回頭看向三小姐,哆哆嗦嗦地說:“小、小姐,咱們好像撞到人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顧金枝一巴掌又打上去,說:“看個屁!你難道想坐牢不成?!你想坐便坐你的去,可彆牽連我們!”
“那……那……”
“開車。”顧金枝臉色也變化著,手緊緊捏著袖子,說,“你把車子停在醫院門口後立馬開走,把車子洗乾淨再回府,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不然殺人的可是你,和我還有小桃紅可沒有關係。”
司機嘴唇張了張,想要為自己辯解,可到底什麼都說不出口,他沒什麼文化,知道這絕不全是自己的錯,然而他卻無法說出理由,更明白這個世道就是金錢當道,哪怕剛才那個人當真是三小姐撞的,這顧府也儘可以將三小姐的責任都安在他的頭上。
司機木訥的點了點頭,雖然手還抖得厲害,但在夜色的掩蓋下,沒有人能看見他有多害怕。車子終於是重新啟動了,沒有任何人下車去看被碾壓過去的死者,車內的顧金枝和小桃紅更是誰也沒有回頭,好像隻要回頭了,就會被死人的鬼魂纏住索命……
然而開了沒兩分鐘,前麵卻傳來幾聲槍響!
司機頓時又踩了急刹車,讓顧金枝又是一個措手不及,直接腦袋撞在副駕駛的靠背上,砸了好大一個包。
“你要死啊你!”顧金枝真是感覺今天不該出門的,諸事不順啊!怎麼出門就忘了看看黃曆呢?
“又怎麼了?”顧金枝問。
小桃紅臉上有一道豎著的傷口,傷口不深不淺,傷口的兩邊肉卻翻卷起來,露出裡麵的骨頭,看上去很是嚇人,他一邊用乾淨的帕子捂著臉,一邊也聲音顫抖著說:“前麵有火丨拚……”
“怎麼回事啊!煩死了!快掉頭快掉頭!”顧金枝大叫。
小桃紅卻一直看著前麵那輛車,他眼睛瞪得老大,發現前麵的車子橫衝直撞,直接將圍攻車子的人視若無物,就那麼撞過去,把人撞飛了去!
但很快車子就失控了,可能是司機被一槍爆頭死了,所以一下子就歪歪扭扭的撞在了一戶人家的圍牆上,車頭幾乎凹陷進去,車窗更是炸裂,前蓋著火,空氣中瞬間彌漫起汽油的味道!
小桃紅瞪大了眼睛,看著從車裡鑽出來一個身手矯健的男人,男人抱著另一個人,飛快的逃離那輛車,然後槍戰繼續,那輛車卻‘轟隆’一聲爆出巨大的紅光和白光,炸得粉碎!
小桃紅和顧金枝俱是尖叫起來,生怕被波及,司機的油門也踩到了極限,匆匆逃跑,卻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像是一隻巨大的無頭蒼蠅。
而好不容易抱著顧葭掏出車內的陸玉山一邊沉著呼吸,一邊把顧葭暫時藏在黑暗的角落裡,然後用大衣蓋住身體,隻露出一張漂亮的臉蛋。
“喂,顧葭!”陸玉山大喊。
身後的顧葭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