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著一本牛皮筆記的陸老板順手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然後點燃,靠在轉角處半天沒有離開。
等抽完了一根煙,陸玉山便直接不需要任何人領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電燈便翻閱起筆記來。
陸玉山給自己做了足夠的思想準備,看了看上麵的德語,字體非常漂亮,可見寫字的人曾經很刻苦的聯係過這種字體,但德語和英語不一樣,雖然看起來都是字母組成,然而陸玉山真的完全一個字都看不懂。
不過沒有關係,他拿起這本筆記,順帶隨便收拾了一下行李,連夜便出了顧府,出門前守夜的老大爺還很奇怪,問他:“陸先生怎麼半夜就要走?是哪裡招待不周了?”
陸玉山人前總是脾氣很好的樣子,對誰都不得罪:“沒有沒有,是我突然想起來有些急事,不得不先去店裡一趟,明天若是你們四爺和三少爺問起來,就說我忙去了,想要找我就到北長安街上的陸氏典當行找我。”
“欸!好!”老大爺一邊看著陸玉山離開,一邊將大門關上,沉重的紅色木門吱呀一聲合上,將大宅門的裡麵和外麵一分為二。
陸玉山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偌大的顧宅在附近皆是三四品文武官宅院中間並不顯得有多特彆,都是一樣的破舊,外麵看起來就好像是死了一樣,然而打開門,裡麵的人物卻又一個個生鮮的很,蹦蹦跳跳各懷鬼胎。
陸玉山心想,或許不管顧無忌和顧葭到底是什麼關係,不管顧無忌帶顧葭回來這裡想要做什麼,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觀了,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他總不能和顧葭一輩子這樣搞地下情,之前和顧葭說話的時候,的確可以拿這個開玩笑,可陸玉山厭惡這種關係,他要的是光明正大,最好所有人都知道顧葭是他的,這樣,才能避免一些蒼蠅來叮顧葭這顆十分可惡,把自己摔的到處都有縫的蛋。
陸老板轉身尋了個半夜還在拉車的人力車夫,難得因為時間緊迫所以給了一塊錢後就讓車夫不用找了,回到了他家在京城開的當鋪。
說是當鋪其實不然,這店幾乎等同於古玩店,是隻收高檔真貨的地方,平日裡來淘看的富家公子數不勝數,就連國外皇後帶過的耳環他們這裡也有的是,全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沒有熟人介紹,一般人還看不了太貴的玩意兒。
陸玉山就這樣在店裡夥計開了門後徑直回到自己幾年沒有去過的書房,書房在他不在的日子裡依舊維持著乾淨的原貌,從左至右放的全是滿滿當當的資料,有古籍也有新書,他按照記憶走到右邊第三排架子麵前,準確找出一本包了藍色書殼的磚頭一樣厚的字典,燈光打在上麵,可以清晰的看見上麵‘德語詞典’四個手寫大字。
字典外殼很新,但翻開後便可見慢慢的手抄內容和紅色鋼筆標注的讀音、重點,字跡還很稚嫩,是陸玉山十二歲那年抄寫的,如今沒怎麼複習便忘了個乾乾淨淨,如今要他重新撿起來倒也不難,很快便能將威爾遜父親筆記上的內容翻譯出來,並寫在另一張信紙上。
當內容翻譯完畢,陸玉山拿起信紙又多讀了幾遍後,他垂著眼睫,將信紙仔細的疊成一條,然後拿出打火機點燃,丟進鐵質的紙簍中。
火光閃閃爍爍,好似還吃不飽一般,因此在火光漸漸若下去的時刻,陸玉山直接將那本威爾遜給自己的筆記也丟了下去,漠然的任由火舌吞沒這不該存在的,記錄著不該記錄事件的筆記。
……
第二日,顧葭睡到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的起來,他思維依舊在剛清醒的時候轉的很慢,好似還沒能從光怪陸離的夢中醒來。
他眸色朦朧,望著上方茶色的搖床頂部,發現自己家裡斑駁掉漆的牆壁不見了,進而才慢慢回想起來自己離開天津來了京城。
他慢吞吞的坐起來,下床,打開窗戶,便見窗戶外樹影婆娑,落入道道分明的光影交接,也同時落在他的身上,他伸了個懶腰,像是黑白花色的貓咪那樣懶洋洋的,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腰和袖口滑下而明晃晃暴露在外的雙臂。
後院實在是安靜的過分,讓顧葭偶爾會感覺自己是被時間拋棄的人。
“你好,早上好呀。”顧葭偏頭,看見了六兒和小劉,小劉是他的司機,六兒是無忌塞給他的小童,這兩個人都還很小,因此顧葭挺不好意思讓這兩人守夜,“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這裡沒有關係了。”
小劉連忙搖頭,說:“我和六兒輪班,他先休息,我去找人給三少爺你打水。”
六兒話少,對著顧葭點點頭便下去了,小劉也跑去找丫頭打水,片刻不到又急急忙忙的趕回來,說:“三少爺快去換衣服,雖說現在是中午,太陽蠻大,可畢竟是冬天,你可彆感冒了。”
顧葭‘是是是’的說著,重新把窗戶關上,自己兩三下換了比較休閒的居家服,便等來了熱水。
顧葭一般情況是不需要彆人服侍,因此讓小丫頭下去,自己洗臉,一邊動作還一邊問:“今兒怎麼這麼安靜?我媽呢?”
小劉自打跟了顧四爺,思想觀點已然和從前很不一樣,他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得到自己想想要的,絕不是乞求彆人給自己,而是自己去搶!要自己去壯大自己的力量,然後搶!
從前的自己實在是太難看了,小劉打算努力做到四爺交給自己的任務,然後慢慢的往上爬……直到能夠將那個人比下去。
“太太中午去顧老爺子麵前儘孝去了,四爺說你昨天遭了歹徒的害,這幾天誰都不能打攪你,讓三少爺你好好修養,所以大家都沒有過來打攪,隻從醫院來了幾通電話說是找你的,白府也有四五通電話,都被四爺掛了。”
“對了,四爺還讓我告訴您,說是陸老板昨兒半夜就走了,說是有急事,如果三少爺你要找陸老板,就和四爺說一聲兒,他去給你找。”
“廚房熱了好幾回菌菇湯,三少爺若是要喝,現在就能讓人盛過來。”
小劉一口氣說了一大堆,顧葭一邊擦臉,一邊笑道:“你現在是要搶桂花的工作嗎?”
小劉搖頭,說:“四爺讓我暫時先代替桂花照顧三少爺,怕其他人照顧您您不習慣。”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不用這樣事無巨細的守著,出去玩兒你的去吧,讓湯端來我喝點兒。”他擦臉很仔細,擦完還要擦雪花膏,不然臉上怪乾的,而且耳朵也要擦到,不然他怕長凍瘡,“對了,確定是白公館來的電話嗎?”
“是。”
顧葭洗完臉後整個人更是容光煥發起來,皮膚白嫩的能掐出水,眼睛上的睫毛都被水汽粘連在一塊兒,呈簇狀散開,非常漂亮。
“那應該是白可行。”顧葭說起白可行,心裡還有些複雜,“行吧,我給他打個電話。欸,等等,陳二小姐呢?”顧葭突然心裡咯噔一下,莫名的緊張起來。
“陳二小姐?”小劉不知道顧葭在說誰。
顧葭將洗臉帕子丟回銅盆裡,有些焦急的說:“就是……就是陳家二小姐陳傳寶啊,她昨天應該到……”陳傳寶昨天應該是被江老板的人接到飯店,大家一起吃飯的,可是後來的事情他完全不記得,被無忌那麼一冷落,心裡也全都是無忌的事情,再後來收到了禮物,半夜又和陸玉山廝混了半天,當真是完全將陳傳寶這位二小姐給忘得一乾二淨!
他聯想到之前小劉說醫院有打來幾個電話,白可行又打過來了幾個電話,無忌一大早也不在身邊,種種跡象都很可能說明陳二小姐出事了……
顧葭手心都開始出冷汗,快步走到客廳的座機麵前,給之前有打過來電話的醫院回過去,當鈴聲響了不到三下,那邊就接聽起來,顧葭說明自己是誰後,那邊的人便讓顧葭等一等,這麼一等,顧葭的心便立刻沉下去,他的猜測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喂?”
電話那頭傳來顧葭熟悉的聲音,是陳傳家!
“喂……”顧葭聲音弱勢不少。
“原來你還知道打電話過來,我以為你討厭我,能討厭到害死我妹妹,然後自個兒在那顧府睡著大覺,讓我和白可行像傻子一樣被你弟弟給點錢就打發了……”
“我沒有……”顧葭聲音都乾澀著,“傳寶她怎麼了?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了,抱歉的很。”
“她雙腿廢了,你如果有良心就過來看她,如果不想看見我,我可以回避。”
電話裡陳傳家的聲音幾乎冰冷的讓顧葭沒辦法思考,好像腦袋都被凍住了一樣,隻知道緊緊拽著電話話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地說:“陳傳家,我沒有要你回避,我馬上過去,地址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