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種時候遇到故人,正是激動得想要好好問候顧葭,問問老街上的老黑狗現在還在不在,隻不過顧三少爺和陸七爺一同相攜走了,看他的眼神並沒有什麼特彆,仿佛根本就不認識他一樣。
顧葭的確是完全不記得多年前順手幫忙的人,他在天津的時候,遇到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個電話就幫忙辦了,這種人太多了,他記不清。
更何況顧葭現在也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心情,他每一步都艱難的走著,一步步離開陸地,踏上甲板,黃昏落在他和陸玉山的身上,江麵波光粼粼,倒影無數光影落在他們兩人的身上,像是一場破碎的世紀婚禮。
顧葭的手上戴著白色的手套,穿著長袖與長褲,鞋子更是柔軟的布鞋,他身邊的陸七爺也不知道犯了什麼強迫的毛病,給他安排了這樣不配的一身,顧葭嫌熱,又嫌不好看,出門前發了一頓脾氣,但被‘霍冷’占據思想的陸七爺也隻是看著他發脾氣,也不哄他,時間一到,便拉著顧葭出門上車。
船非常大,顧葭和霍冷上了二樓,隨即沒在甲板上待太久,就一同入了房間,顧葭心裡有氣,很不願意就此進去,他沒好氣地晃了晃霍冷的手,說:“怎麼連讓我同這片土地告個彆都這樣艱難?我都聽話穿這身難看的衣裳了,你連一個好臉色都不給我,再這樣,我和你走還有什麼意思?你放我下去,我家去的!”
顧葭這話說的,好像他是自願和愛人私奔的傻瓜。
霍冷沒意識到自己自從讓顧葭離開安全舒適的陸公館後,便陰沉著臉,對周邊一切,乃至空氣都抱有強烈的敵意,好像任何什麼東西都會傷害他重要的人,然後隻要一個小小的傷口,便能帶來巨大的隱患,甚至奪去顧葭的生命。
霍冷聽到顧葭的話,這才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堵在二樓房間的門口,背後是潮濕的江麵微風,麵前是昏暗的布置得當的安全室內,他笑著說:“親愛的寶貝兒,我讓你這樣穿是為你好,要是不小心新皮鞋磨腳,會流血,長衣長褲會在你左腳絆住右腳的時候保護你,手套會讓你不被船上的鐵鏽刮傷,我如此煞費苦心,你卻誤會我,我會哭的。”
“哪裡就需要這樣誇張了……”顧葭驚愕,他隱約是感覺到霍冷對自己的過度保護,這種保護從上之下,從裡到外,都流露著他無法查明的古怪,尤其是這些天霍冷都不和他做情人之間會快活的事情,這人難道突然不行了?
種種猜測劃過顧葭的腦海,他這回依舊被半推半就著回了房間,門被反鎖。
他沒有辦法,隻能平靜地借由窗外夕陽,細細打量之後幾天要住的房間。
房間內沒有過多的擺設,僅僅一張巨大的床墊橫空出世般占據房間的二分之一,桌子沒有,櫃子沒有,倒是有一個布製的箱子,裡麵裝著陸玉山的部分家當;有一張鋪滿整個地麵的地毯,有十幾個昂貴的抱枕充當裝飾。
顧三少爺沉默片刻,忽而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都是沒有明顯尖銳突出的地方,再回顧方才霍冷的那番話,顧葭心思一轉,不得不懷疑這不是一場另類的監-禁,也不是霍冷神經有問題,極有可能是自己真的不能受傷……
他思索片刻,隱隱感覺自己抓住了真相的尾巴,於是順著這條思路去想霍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的,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從那天自己昏倒之後。
顧三少爺走到窗邊,目光所及,皆是虛無,他兩眼茫茫沒有焦點,模糊地下了一個結論:或許霍冷比想象中,更容易被我擺布,他竟是真的愛我,怕我死。
“三少爺!你在這裡啊。”一個年輕的麵龐忽然出現在顧葭麵前,隔著一個小窗口,露出那棕色的頭發和發亮的眼睛。
顧葭視線漸漸聚攏在麵前的船長身上,露出一個船長看不懂卻依舊覺得十分好看的迷人微笑:“船長,你怎麼在這裡?”
“是我啊!阿當!”船長的確是不被允許上二樓,不過那是開船以後,船長以為現在還沒有開船呢,所以不算。
“阿當?”顧葭想了想,說,“抱歉,有些記不清楚,不過的確很麵善就是了,或許我們在天津見過。”這是毫無疑問的,顧葭在京城和上海的朋友,屈指可數,所以說是天津,應當就會表現出自己想起了那麼一點的樣子。
“正是啊!”
船長總記得顧三少爺當初的照拂,能夠在這裡相遇,簡直是不可求的緣分,隻不過船長還沒能說出什麼感動的話,就聽見窗內的顧三少爺眨了眨那有著過分濃密睫毛的眼睛,問道:“阿當,我想吃水果,能給我一個蘋果和一把水果刀嗎?自己削的比較好吃,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