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花陰樹,療傷話世(2 / 2)

一劍吞鴻 曹家大官人 9444 字 7個月前

幾個呼吸過後,東方老爺子右手微微抬起,指著劉權生一陣亂顫,衝天鼻一聳道,歎道,“罷了罷了,起來吧,你是個好兒郎!”

而後,東方春生轉頭又看向劉懿,咧嘴真摯笑道,“你是權生的兒子?你也是好孩子!”

簡單寒暄,東方春生由劉權生的攙扶,在許堅的引導下,繼續前行。

後麵的庭院不大,幾人很快行至道路儘頭,在這裡,有二層小屋一座,小屋外環水、內環林,進得屋內,屋內並無把玩之物,唯有書香墨香,儘顯雅致,看來劉德生為了東方春生的蒞臨,著實下了一番心思!

又是一番寒暄客套,許堅和夏晴結伴而返,賤笑著說要試試南城大窯子新到娼女百鳥朝鳳的滋味!

妙手坊老叟則為東方春生一番推拿活血,在開方下藥後,提囊同輕音閣送飯侍女一同告退,略顯擁擠的小屋寬敞起來。

小屋軟榻之上,東方春生略有好轉,東方羽在一旁喂飯煎藥,劉權生則帶著劉懿席地而坐,劉懿隨性而坐,劉權生則目不斜視,一臉嚴肅。

劉懿看著劉權生恭謹拘謹的樣子,心中難免吃驚:爹素來不拘一格放浪形骸,祭祖的時候都沒有這幅德行,難道東方爺爺是那下凡仙人?竟能製得住爹這種狂士!

東方春生斜斜身子,兩眼空空地看向劉權生,麵無波瀾,身子也一動不動,就像老僧入定般站在那裡。

劉權生見他這般模樣,本想說話又停住了,隻好靜靜地待在那裡。

良久,老爺子回過神來,低聲問道,“權生,你可知這縣誌是幾時一修?”

劉權生低眉拱手,恭敬回答,“老師,十載一縣、十五載一郡、二十載州、三十載一國!”

東方春生緩緩舒氣,大笑道,“塞外悲風切,若無變數,數十年之後,這淩源縣誌上終會記上一筆:淩源劉氏長子敬天順德,於淩源西門為名家前輩叩首,實乃禮賢下士之人。編纂縣誌之人如果來了興致,也許還會捎帶老夫一嘴,嗬嗬,我東方春生布衣草根,竟能與華興劉氏共續佳話一段!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東方春生一番冷嘲熱諷,隨後自嘲的搖了搖頭,眼中隱含著對世族霸淩一方的不滿和無奈。

東方羽鼓搗完柴火,生起了屏風後的火牆,為東方春生理了理被褥,小嘴一撅,把頭塞到毯子裡,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東方春生哈哈大笑,用手輕撫胡須,豪爽道,“莫哭莫哭,千年史冊恥無名,管他好名與壞名,留名就好,留名就好啊!”

東方羽忽地鑽出毯子,噘嘴看著東方春生,一雙美目流轉盈盈流轉著溫情與不甘,恨恨說道,“我才不怕爺爺青史惡名,我隻恨爺爺這口惡氣未出。劉家老二出來打人,劉家老大出來軟軟硬兼施,咋?好人壞人全都叫他劉家做了?”

東方春生大笑,“哈哈哈!來日方長!來來來,權生,你上前來,老夫有話要說。”

劉權生起身走近,跪坐在東方春生榻前,東方羽識趣的跑去了二樓,經過劉懿時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衫,示意劉懿與他一同上樓。

劉懿白牙一露,向東方羽搖了搖頭,東方羽氣氣哼哼地扭頭便走。

東方春生瞧了瞧劉懿,又慢慢把目光轉向了劉權生,輕聲問道,“這孩子是?”

劉權生輕輕點頭,“嗯!”

東方春生眼中漸漸閃出光來,顯出來一副聞鼙鼓而思破陣的神態,隨後,他朗聲大笑,笑聲經久不息。

“江山存勝跡,後輩複登臨。刑名山莊那群鳥人日日吵、夜夜吵,甚是聒噪,老夫煩躁不堪,便帶著寶貝孫女出來見見世麵。這一路,我爺孫倆先經桂林,看那劉安家少年意氣,小小年紀一劍遁入破城;再入明州,瞧那陰陽湖邊的金氏兄弟驚才豔豔、心算無敵;武陵郡荒郊,無名書生常璩立誓著書傳千古;白馬寺外,佛光普照、萬法皆空;棲光道府,季遁與王羲之筆畫文墨皆為當時魁首;武當山下,小謝允奇功妙法,機敏無雙......。依老夫看,這些人,此生都有望窺得天機,修得通玄神境,羽化飛升,年輕,真好啊!”

言罷,東方春生閉目咧嘴,身體舒展,沉浸在遊曆的樂趣中。

“十五年前,陛下重劃九州,那時老夫仍在朝中任職,陛下便著老夫來到這曲州觀風土、察人事、舉賢良,那時的淩源縣城有一風流才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我年輕時三分才氣!”

老爺子自得一笑,劉權生尷尬咧嘴,“老師過譽啦。”

“誰知道,變成了一個老酒鬼!”

東方春生用高挑的語調撇出了這一句話,順道向劉權生吹胡子瞪眼。

“權生實負老師厚望,權生打小性情浪蕩,不擅周旋官場,現繼祖上萌陰,得終日飲美酒佳釀,且得遇知己一二,閒暇時得作情詩幾首,白日裡得教學生幾名,不悔夢歸處,隻恨太匆匆,如是而已。”

劉權生誠於中、形於外,但雙目中初見東方春生時的那份激動之色漸漸消退,恢複了三分清明。

“臭小子放的什麼鳥屁,你撅屁股能拉幾個糞蛋,老爺子我還不明了?當年你舍棄高官,連夜從京畿長安隻身返回淩源城,個中深意,彆人看不透,老夫我還看不透麼?罷了罷了,罷了罷了!往事不要再提,孩子,你所作所為,但求無愧於心就好。你要記著,人間萬事不可強求,如果真到了山窮水儘的那一天,找一個小島,同這孩子隱遁一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東方春生恢複了些氣力,聲音洪亮了幾分,神情卻微微透著不甘。

劉權生點了點頭,眼中帶著溫柔,口吐真言,“這些年,學生仿佛陷入了纏繞的絲線當中,想剪剪不斷,想理理不清。但學生相信,隨著時間推移和時局變幻,終有一日,學生會解開一團亂麻,將當年的事和這孩子的身後事,安排的清清楚楚。”

“大雪壓青鬆,枝低不著泥。一朝紅日出,依舊與天齊。”一首小詩從老爺子口中緩緩流出。

說完這話,劉權生低頭不語,東方春生亦低頭不語。

劉懿聽得雲裡霧裡,卻也沒有細究。

半盞茶後,東方羽百般聊賴的下樓而來,看見屋內寂靜無聲,轉而蹲在藥爐旁,隻顧捅咕著柴草,低聲不語!

場麵似乎有些尷尬。

在劉權生與劉懿尷尬的表情中,老爺子又開始吹噓起來,“權生,你有個好兒子!這孩子仁義、善良,還有老夫我四分才氣!”

劉懿心中忍俊不禁,打趣道,“老師您是一個誦書的,能有幾分才氣呀?”

東方春生盤膝而坐,正色道,“來來來,小劉懿,今日你依靠智取,從劉布手中救我爺孫性命,此等恩情本該重謝,可我爺孫身無分文,家底兒又不該拿的如此輕浮。老夫且問你一問,若你答得叫人滿意,老夫便以大禮相贈。”

劉懿少年心性,聽到還有禮物可得,雙瞳放亮,腦袋撥浪鼓似地點頭。

東方春生來了精神,“今日在牛車之上,老夫表情變幻你應知曉,懼、驚、疑、怒、慮,都算占了一些,你可知,這怒是所為啊?”

劉懿眼珠一轉,隨後快速起身,拱手道,“《漢律·城防章》曰,私關城門者,莫論尊卑,皆斬。劉德生今日在眾人麵前公開向東方爺爺執晚輩禮道歉,此舉於東方爺爺來說,乃是小恩小惠,但於國法來說,卻是當斬之罪,隻不過,在場之人皆身處其境,無法探知罷了。爺爺所以惱怒,可是為此啊?”

劉權生側臉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異色,臉上浮現出驚喜和淡淡的焦慮。

東方春生一臉欣慰,哈哈大笑!從懷中掏出一物。

“天地至寶,當贈天經地緯之少年。”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