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我看著將軍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矮壯的影子,對未來充滿憧憬。
青年與老年的交接,終會在每一個日出日落的輪回中悄然完成。
而俺,終有一日會接過將軍的旗幟,繼續慷慨赴義。
......
那日黃昏暢聊後,隔三差五,鄧將軍便會來此同俺聊上一會兒,從最開始的談天說地,到兵法戰策,到最後的軍營秘密,三四個月,鄧將軍不再像俺的將軍,更像個兄長,讓俺從見識、本事、認識上,受益良多。
俺自以為,俺已經是鄧將軍的人啦。
日子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在一個秋蟬低語的午後,俺前往豬圈抓豬,那死肥子竟將俺頂了出去,俺一惱,又衝進豬圈,雙手連出六拳,那隻肥豬當場昏死。
俺緩了口氣,低頭看了看雙手,六拳就能打昏一頭肥豬,俺想,俺應該入了驅鳥境界了吧。
當天晚上,俺估摸著日子,將軍又該找俺閒聊了。正巧今日殺豬,俺悄悄為將軍留了一塊醬好了的豬頭肉,窩在夥房柴火垛上,安靜地等待著將軍到來。
果然,夜巡而來的鄧將軍,走進了俺的夥房,不過,他麵色沉如死水,看來他的心情有些糟糕啊。
我趕忙端出溫熱的豬頭肉,躡手躡腳的放在了將軍身前。
鄧將軍慢慢啃著豬頭肉,問俺,“小子,你覺得,劉駿生劉中郎怎麼樣?”
俺愣住了,從結實鄧將軍以來,俺們倆人從來沒有談到過這件事,今日將軍突然問我,到讓俺不知所措了,俺頭腦一片空白,“這...,這,俺也不知道呀!”
“哦!知道了!”
將軍話音落下,放下香飄四溢的豬頭肉,便向門口移動,看似要走。
俺恍然大悟,原來,今天到了該站隊的時候了。
俺想都沒想,便跑到門口,攔住了鄧將軍的去路,立即單膝跪在地上,誠言道,“劉駿生不像個好人!俺願追隨將軍,萬死不辭。”
“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鄧將軍按在俺的肩膀上,溫聲道,“大哥推薦來的人,本將軍怎會讓他僅做個切墩子?你為少年,有膽有力,且一些人對你的防備之心,可謂全無,軍營是個講軍功的地方,小子,想辦法先立個功吧!不然,縱我是一軍將軍,也無法給你官爵。”
我急忙問道,“將軍,俺隻是個切墩子,咋立功?難不成讓俺拿著兩把菜刀,去北疆砍幾顆大秦邊軍的頭顱來?”
“於關鍵處落妙子,終能滿盤棋活,你應該想一想,我為何要把你安排在劉駿生的軍中啦!”
將軍沒有回答俺的提問,向俺咧嘴一笑,走了出去。
......
俺是個兵癡,最不擅長這種揣度人心的文事兒。糟心!太糟心!
俺躲在夥房裡,冥想了幾天,仍無答案,可愁死俺了。
春困秋乏,劉駿生每年春秋都會在軍營裡縱酒酣睡,可今年九月三十的下晝,這位平時連甲胄都不上的中郎將,卻突然操練起士卒來,奇哉怪也。
坐在夥房門口,看著劉駿生一部執戈帶甲,有氣無力地耍著刀槍,俺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反常。
想來想去,俺覺得應該想辦法探探底,如果有什麼重要消息,必須及時知會鄧將軍,免得反應不及。
於是,那日暮食,俺將兩隻大雞腿埋到了喬五六的碗底,愛占便宜的喬五六趕忙道謝,俺笑嗬嗬地趁機對他說道,“喬將軍,今日數您最賣力,一把環首刀舞的虎虎生風,讓小子好生敬佩,所以捎帶兩隻雞腿,來看看您,若有朝一日,能成為喬將軍帳下一卒,該何其榮幸。”
這一聲‘喬將軍’,聽的喬五六心裡美滋滋,他衝俺搖了搖手,咧嘴呲牙道,“不辛苦,不辛苦。當兵哪有不耍刀槍的道理?”
俺心裡冷哼,你的那些刀槍,都耍到了華興郡衣食父母身上了吧。
嘴上卻說,“哎,是,小子真為將軍抱不平,如此英雄蓋世卻因為忠義而留此安頓。劉將軍真是的,這大秋天的,訓練個啥子勁兒呢,害的喬將軍連個回籠覺都不能睡!哎!”
“彆提了!”喬五六壓低了聲線,煞有其事地道,“聽說淩源劉氏家族出事兒啦!劉將軍今日整軍,準備率領六千鐵甲,臂纏白布,連夜進城馳援呢。”
俺驚訝地問道,“出啥事兒了?”
喬五六神秘兮兮地道,“這不是水患剛剛平息嘛!劉家大公子為了歌頌自己功績,邀請東方春生在北市誦書,誰知竟是劉權生設下的圈套,這劉權生是致物境界的文人,仰仗實力,在輕音閣環環相扣,搞的淩源上下群情激奮,聽說郡守應知已經收繳了劉家八百族兵的兵器,並且把青禾居團團包圍起來,恐怕明日一早就要率兵叩府、問罪劉興啦!”
喬五六大口咬了一口雞腿,對俺說道,“唇亡齒寒,中郎將乃是劉家宗族子弟,劉家覆滅,中郎將自是在劫難逃,所以在得到消息後,中郎將便決定整軍備戰,連夜進城,攻入郡守府,殺掉老應知!”
俺心中的震驚不已,俺一直都知道大先生絕非池中之物,誰曾想,寒窗十載,居然一朝驚天,顛覆了劉家在華興郡的霸主地位。
感歎的同時,我心中的湧出無限擔憂,淩源城裡的劉家雖然被大先生以迅雷之勢逼入絕境,但危機並沒有解除。
中郎將劉駿生手握近萬兵馬,雖然都是養尊處優的烏合之眾,但隻要這一萬兵馬入城,憑借人數優勢,定能保劉家無虞,屆時,四散村縣的小世族們再趕來支援,劉家必會再次崛起的。
為了探聽更多消息,俺故作不屑,冷哼道,“劉中郎以為他的手下都像喬將軍您一般驍勇?一乾疲兵,能拿下應大人的郡兵麼?”
喬五六哈哈大笑,笑聲裡充斥著傲氣,對我道,“你可知道曲州江氏?”
俺悶頭道,“曲州江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喬五六冷笑道,“江家有兩犬、兩狼、一鷹、一蛇,兩犬之一便是淩源劉氏,有這種參天的靠山,你覺得劉家會亡麼?”
俺低聲如細蚊道,“決定劉家存亡的,是人心,又不是他江家。”
喬五六沒有聽清我的言語,遂道,“你說什麼?”
俺立即大拇指一翹,讚道,“還得是喬將軍,思慮周密啊!看來劉家這次有驚無險了?”
喬五六‘嗯’了一聲,道,“最晚明天黃昏,江州牧的鐵騎便會來此馳援,隻要劉中郎能帶著我們熬過這一天一夜,便是大功一件啦。其實想想,也沒啥好怕的,他應知老兒隻有區區千餘人馬,劉權生就算神通廣大,殺一萬人他還不得累死?至於那些平頭百姓,就是一群湊熱鬨的泥腿子,我們隻要把刀一拔,他們就得尿褲子。”
俺心中不屑,嘴上卻道,“喬將軍,威武啊!”
喬五六被俺‘迷’的神魂顛倒,一個勁兒的擺手。
“對了!對啦!”俺故作情緒激動,假裝驚恐地問向喬五六,“喬將軍,劉將軍打算從哪個門進城啊?俺爹娘可都在北門呢,切莫傷到他們啊。”
喬五六聲音又低,“應是從北門而入,小子,看在雞腿的份兒上,一會兒你將你爹娘姓名和地址告知於我,我自會吩咐手下兄弟們關照一番。”
俺唯唯諾諾而又感恩戴德地回道,“喬將軍大恩,小子永世不忘!將軍,以後讓俺跟著您吧,鞍前馬後,無怨無悔。”
俺們倆又聊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俺兜兜轉轉了一圈,回到夥房,俺立即反手關上房門,跌坐在夥房門口,心裡撲通撲通大跳不停。
緊張心情稍緩,俺靜下心來,怒從心起:劉家這幫狗崽子,放著安生日子不過,膽大包天,竟敢公器私用,驅赤馬、殺良吏,提白刃以報私仇,行叛逆謀反之事,罪不可赦,該死!
不行,這事兒得立即知會鄧將軍,讓他定奪。俺也就是個殺豬的,可沒有以一己之力平定一部兵馬的大本事,如今能夠製止兵亂的,隻有鄧將軍啦。
俺翻來翻去,翻出了大廚老李私藏的兩隻醬豬蹄,用油紙包好,便大大方方地向中軍大帳走去。
見到鄧將軍,俺倒豆子一般道明原委,鄧將軍聽後,仍和往常一般,笑嗬嗬地瞧著俺,看得俺一陣發毛。
“將軍,俺,哪裡說的不對?”俺好奇地問道。
“你小子做得很好,此事本將軍已知詳情,你可以走了。”鄧將軍伸出兩指,撚起桌上的一枚象棋子,棋子是為敵方大將,見將軍定睛‘大將’,淡淡道,“每遇大事兒,要有靜氣。好好地想一想,在這件事裡,你該做些什麼!”
隨後,鄧將軍從身上拿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打了開來,露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淡淡道,“該你亮劍了,孩子!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