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騎兵悍不畏死,前奔後湧,如著槍跳澗豺狼,甚是英勇無畏,可惜,途遇金剛,亦須拱手。
六十四掌轟出之後,寂榮大師那一雙手好似開了蓮花,這邊海底撈月,那邊走馬牽牛,這邊仙人拔蔥,那邊破草尋蛇,在一輪輪對攻中,大秦騎兵以命打氣,寂榮大師以氣換命,就看誰能熬過誰了。
或許緣分所致,殺到最後,戰場上僅剩寂榮大師與持錘大鱉兩人,一個氣喘籲籲,一個下馬整裝待發,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持錘大鱉似一頭猛熊,一聲不吭,運好氣息後,拎著圓月彎刀便主動向寂榮攻來。
寂榮大師全身金光閃退,也是疲憊不堪,他深呼吸了幾個來回,提起鐵錘般大小拳頭,似儘平生之力,一拳揮出,難與爭鋒。
時間沒有那麼多奇跡,今天已經有了‘寂榮大師救我’這個奇跡,所以,不會再有奇跡出現了。
不消三刻,隨著持錘校尉人死很小,這一尉越境殺人劫掠的大秦軍士,通通死絕!
阿彌陀佛,三世因果,六道輪回,願你等來世化生蝴蝶,再無煩惱。
......
半個月後,寒楓寺內,寂榮大師正在屋內玩了命的喝酒吃肉,按他所說,這是在養精蓄銳,恢複精氣。
當日一戰,寂榮大師脫力甚重,無法行走,我找回了大黃二黃後,砍樹做了個簡易的木筏,以大黃二黃為馬,連拖帶拽,終於將大師帶回了寒楓寺。
返寺之後,寂榮大師便耍起了賴,非說此仗因我而起,必須要我留在寒楓寺五年,為其翻新寺廟以作補償,若我表現得好了,還可以繼承其衣缽傳承,當然,還有那寒楓寺的四大寶物。
這...,翻新寺廟可以,但我乃白馬寺的僧人,怎麼做其他寺廟的主持?
這事兒,佛爺我可不能答應!
於是,我找了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寂榮大師灌醉,接著月色,逃遁而走。
佛門講究來去隨緣,寂榮大師並沒有追我,可在十日之後,我卻尋路而返。
原因很簡單,我聽聞劉懿受封五郡平田令,為五郡百姓之福祉,千山萬水,不辭辛苦,奔波北上,揚帆正當時;
我聽聞赤鬆公羊寨慘遭屠戮,屍觀當道,慘絕人寰,血流成河,看著傷心落淚;
我聽聞劉懿率軍血戰賊寇,幾戰連捷,終為公羊寨百姓報仇雪恨;
我聽聞太白山上,夏老大耗儘心念開大河,一花獨開群芳妒。
功名雖半紙,風雪卻千山,世人短短幾句話,這中間包含了多少辛酸。
我想,我也該為我這位凡塵兄弟做點什麼,便連夜返回寒楓寺。
回來當晚,我與寂榮大師在約下短談,“寂榮大師,為何要選擇小僧繼承您的衣缽?”
寂榮大師深然問我,“你相信緣分麼?”
我目視八紘,篤定不移,“原來不信,現在信了!”
“哦?為何啊?”寂榮大師笑嗬嗬地問我。
我將東方爺爺、死士辰大哥、夏老大帶我們遊曆的故事,說與他聽,隨後又說到了我此番歸來寒楓寺的原因。
寂榮大師表情波瀾,聽我說完以後,一聲低歎,道,“前台花發後台見,上界鐘聲下界聞,有什麼因,就有什麼果,就好像那名喚劉懿的少年至今活的仍是好好的,就好像你來尋本僧賜一段福緣給他,都是善因,結的善果。”
我興奮地問道,“大師,您這是答應了?”
寂榮大師反問我,“你答應了?”
我深思了半天,認真點頭回道,“嗯!好!”
轉而,我又問道,“大師,寒楓寺乃大漢四大古刹之一,源遠流長,天下得道法師眾多,您為了偏偏選中了晚輩這麼一個文不能書、武不能打的呢?”
“我佛常講:因果報應,三世輪回。”寂榮大師微微一頓,對我笑道,“但是,人世間呐,哪有那麼多事情是因果報應呢?就好比我選中你接我的班一樣,靠的,無非就是一個感覺和眼緣罷了。”
“眼緣?”我嘿嘿一笑,“是因為小僧長的玉樹臨風、瀟灑倜儻麼?”
“哈哈哈,對對對,你說得對!”
寂榮大師恭維了我一句,隨後眼中多了一絲落寞,“你怎麼想?去還是留?”
我遙看寂寞千山,驀然回首,對寂榮大師道,“我要留下!”
寂榮大師似乎對我這個答案早有預知,笑著問我,“你就不怕你師父打你屁股?”
我撅起了嘴,逞強道,“才不會!”
“哈哈!安心啦,你師父若抄鞋底打你屁股,本僧替你抗了,我抗揍。”
寂榮大師摸了摸我的光頭,怭怭低歎,“若有一天,寒楓寺在赤鬆郡混不下去了,就把這寺裡的人都帶去白馬寺吧,一寺一廟,隻是個虛名,好好的活著,弘揚佛法,才是寺院本意。”
我認真地看著寂榮大師,問道,“大師,若小僧不能將寒楓寺發揚光大呢?”
“那便沒有嘍!”寂榮嘿嘿一笑。
“那豈不是太折磨人了!”我又撅起了嘴,“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哈哈,那有什麼!”寂榮大師飲了口酒,語境悠遠,開口道,“沒有誰在折磨你,真正折磨你的,是你不肯低頭的執念,是你心存幻想的期待,世間萬物都放過了你,唯獨你自己,放不過自己!眾趨明所避,時棄道猶存,心中有佛,何妨三尺圍牆?”
“好!”
我與他不再說話,安靜地看著月色。
原來,降魔者先降己心,心伏則萬魔退聽啊。
......
幾天之後,薄州首府破虜城來了特使,說是奉蘇冉之命,前來責罰寂榮大師。
那特使站在門口,大罵了一通,便沒了下文,走前,還在門口扔下了三百兩黃金,我心中嘿嘿一笑:蘇州牧這樣做,既給了秦國一個說法,又暗自補貼了寒楓寺,這一手明降暗升,玩的妙啊!
在寂榮大師的幫助下,我開始文武雙修。
沒幾日,赤羽金雕領路,故友劉懿趕到。
他還是那副老樣子,六尺半的身高、古銅色的皮膚,濃眉一挑一挑地上揚,眼神無邪卻多了絲堅毅,隻要一說話,鵝蛋臉就變成了窩瓜臉,束頭發髻上簡單插著一根小木箸,聰明機謹,手上戴著我用水河觀後山的小桃核所製的佛珠,帶了一群我不認識的、誠心待他的朋友,真的很好。
禪林辭兵入禪林,知己相逢義知己。
對劉懿儘了我的道義後,劉懿和那位喬姑娘如願以償,我也準備留在寒楓寺,對寂榮大師儘我的道義。
猶存一念,三界空虛。
有一件事兒,心中還是有些意難平,我拿起了紙筆,第一次讓二顯為我捎帶一封不知道會不會送到的信去刑名山莊,收信人自然是東方姑娘。
信中我報了平安,提了經曆,思來想去,還是直言不諱地對東方姑娘提起了喬姑娘。
若所遇非良人,還不如一彆兩歡,不想也不念!
......
今夜,難以入眠,我坐在門前,靜看廟頭初月,除了大黃二黃呼嚕呼嚕,萬籟俱寂,隻聞秋蟬聲,若日子總能如此,該多好。
我緩緩打開幾日前東方姑娘的回信,上麵寥寥草草,似有晶瑩淚痕:參星和商星,參星在西,商星在東,此出彼沒,永不相見。
我裹了裹劉懿送我的那件龍鳳虎紋繡羅禪衣,輕歎:秋草不容成好夢,漸寒深、翠簾霜重啊!
寂榮大師的笑罵聲突然傳來,他走到我的身前,道,“才不到十二歲的小緇流,哪來這麼多感慨!”
我努了努嘴,“大酒僧,走,陪佛爺練武去!”
寂榮大師灑然聳肩,笑嗬嗬地先行出走,我看了看月色。
大千世界,人如微塵,生不知來路,死無望歸途。
如果人生實苦,何為救贖?
倒不如一劍一酒一江湖,逍遙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