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茶,一蓑煙雨平生事。
月晚人閒,萬古情仇入夢來。
......
劉權生十分遵從野蠻生長,對於劉懿的學業,他從來都是點到為止,今天,他卻破天荒地傾囊相授。
“先帝在時,世族最初還算安分,雖然已經實力雄厚,但仍乃一盤散沙。神武帝駕崩,新帝繼位,事情便有意思嘍!”
劉權生撫今思昔,回味深長,作為當年之事少有的幸存參與者,他身臨其境,輕聲道,“當年,二皇子陡然出生,世族們自動分成兩派,圍繞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儲君之位,互相明爭暗鬥,都想立下從龍之功,讓自己的家族更進一步,那時候,當真神仙打架,世人談到這段曆史,總稱那段日子為‘兩子奪嫡’。”
“‘兩子奪嫡’?我怎麼沒聽說過?”劉懿好奇地問。
劉權生舉頭望月,慨然而歎,“皇家密事,天子逆鱗,誰敢多言?”
劉懿嗬嗬一笑,沒有接話。
劉權生淡然道,“在十幾年前,兩方世族聚集了幾乎天下過半的兵馬,在京畿長安大戰一場,最後,擁戴大皇子一派的世族棋高一招,二皇子母親所在的柳州龍楠巴都張氏覆宗絕祀、一門殄絕,二皇子黨分崩離析,死的死、逃的逃,皇位之爭到此結束。這件事情,史稱‘天妖案’。”
劉懿好奇地問,“既然是京都大戰,為何要叫‘天妖案’呢?”
劉權生清澈的雙眼中,浮起一片白霧蒙蒙,他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說道,“孩子,等你位極人臣的那一天,或許你就知道為什麼了。”33
劉懿繼續追問,“難道做白身,就不用知道了?”
劉權生話音忽冷,“如果你是白身,那麼,你也不必知道。”
劉懿嘟起了嘴。
劉權生轉而笑了笑,“說遠了,咱們聊點近的。自從大皇子黨一家獨大後,原本支持大皇子的世族們便又作鳥獸而散,開始為了各自利益狗咬狗。”
劉懿輕聲道,“追名逐利,人之常情。”
劉權生輕‘嗯’一聲,自酌自飲,繼續說道,“當今天下,數得上號的世族,有曲州江氏領銜的曲州幫、顧陸張朱四大家族組成的柳州聯盟、貢柯墨青四大豪閥形成的嗔州黨等,當然,還有曲州桓、謝、荀、王等八家家道中落的世族組成的鬆散聯盟,攀附於皇室的如彰武樊氏、蒼水樂氏、荔枝劉氏等家族,圍繞在太後與皇後身邊的來儀郭氏、敦煌李氏和謝氏、陸氏、冉氏、桓氏、荀氏等家族,還有自成一派的孫江孫氏、祀豐周氏、先登尉遲氏等,算來算去,有大本事的,也就這樣三十多家吧!這些個世族爪牙遍布,或擁兵自重,或占據要津,或為政一方,咱們這位天子有多難做,僅從世族的數量便可見一斑。”
劉權生這段話,聽的劉懿驚愕不止。
劉權生眯眼看著劉懿,“這其中的世族們,互有重疊,相互交織,相互勾連又敵對,說得清說不清的關係網,絕對不是事做於細四個字可以說得清的!”
這是劉懿第一次係統地聽人講述天下世族的分布與現狀,聽完之後,劉懿瞠目結舌,不禁長歎了一口氣。
看來,陛下真的為自己選了一塊燉得最爛的牛肉啊,可就是這樣一塊燉得最爛的牛肉,啃得還是如此吃力。
世族之患,根深蒂固,一朝拔除,傷己七分!
見劉懿沉默不語,劉權生轉頭望向窗外,月色正滿枝,賽赤兔肆無忌憚地臥在馬廄中酣睡,兩隻田園犬趴在賽赤兔的肚子上,時不時傳來幾聲呼嚕。
如果天下能夠像子歸學堂一般安寧,那該多好啊!
夜色無言思緒有,劉權生又開始苦口婆心,“懿兒,平田大業,你才走出了第一步。想要乘長風破萬裡浪,這第一步要邁的堅實。兒啊!你真以為組建一軍如此簡單麼?”
劉懿神思回轉,看了看手中的詔書,仔仔細細想了想,轉而傻笑看著劉權生,心中不屑,口頭上卻道,“爹,被您這麼一說,這詔書好像是一紙空頭啊!”
劉權生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說,“是的,陛下隻給了建製和糧草,而將官、兵馬、裝備、開荒屯田地、錢銀,都需要我兒去自己籌備。至於你能籌備到多少,便是我兒自己的本事了。”
“難道陛下不怕平田軍將來會成為一支私兵麼?”劉懿心中起疑,問道。
“不怕!”劉權生目光深邃,無比堅定,“因為這支軍隊是你...,是你爹在背後幫襯,哈哈!我兒可不要忘了,爹可是陛下最大的繭。”
劉懿反應過了味道,立刻耍賴,咧嘴道,“哎?既然平田軍是爹在背後幫襯,難道不該是爹幫兒籌備麼?”
“你這孩子,啥時候學會了倒打一耙!方顗、苗一鳴、周撫,還有這紙詔書,爹已經幫你的夠多啦!”
劉權生目光柔和,溫聲道,“你見過哪隻雄鷹會一直棲息在父母身邊的?你總要學會自己飛出去,翱翔天際。”
“嘿!”劉懿無賴一笑,拉住了劉權生的衣袖,嬌聲道,“今天,父親就見到啦!”
劉權生反手摸了摸劉懿的額頭,感慨不已,悵然道,“老師那市井潑皮的性子,都被你學了去!”
“嘻嘻嘻!有何不好啊?我高祖不也曾是市井一混混麼?”劉懿纏著劉權生,“爹,您說,建軍之後,關於平田,下一步,兒該如何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