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趙家的翩翩公子將茶倒入壺中,再沏入熱水,滾燙的熱水如同此時安靜的氛圍,靜靜地在壺沿兒傾瀉而下。洗茶過後,趙素箋又跑了滿滿一壺的水,茶葉從上而下翻騰起來,清香四溢。
這一手,是趙素箋故意給劉懿看的,劉懿見趙素箋這一手沏茶的本領,倒是由衷地讚歎一聲,「趙家有子初長成,閉門兩載化潛龍!」
這回,趙素箋立刻拱手,朗聲道,「承讓!」
兩人兩席,一案一壺茶,準備敘話。
趙素箋從方才兩人的眉目傳神之間,已經看出了劉懿的幾分性格和心思,此刻,趙素箋先入為主,齒如刀兵,冷冽無比,開門見山地道,「淩源伯若是想來探我心情,那麼大可不必,趙家的義和將軍的情,都在伏靈山一戰中,結了!若是淩源伯想來敲打一番,也可不必。」
劉懿語塞,一時間無法應答,他還是低估了趙素箋的聰慧。
趙素箋將熱騰騰的茶碗置在手上,表情卻冷若冰霜,「父親死後,趙家交糧交地,立身中正,人望之積累,已經遠非那些個其心必異的世族可比,我趙家也決心不聞廟堂之事,將軍若想敲打,也就不必再費口舌了。」
劉懿心中驚歎琴蟲之效能,也驚趙素箋之聰慧,其人口才,不下方顗。其才智,更勝方顗,有此人在,宣懷縣說不定會在華興幫與江氏一族的鬥爭中,增添變數。
有他在,華興南線可能更堅固,也可能一撮既敗。
今日成與不成,就看趙素箋的本性和自己的口舌了。
想到這兒,劉懿麵無表情,輕描淡寫地說道,「公子生不岐嶷,卻長蹈自然,神誌複明後玄靜守真、性入道奧。兩年經營,趙家孝友著於鄉黨,高聲聞於遠近。在趙公子的手上,趙家如今在宣懷縣乃至華興郡的江湖和官場,可謂成風化雨、兵強馬壯啊!」
劉懿說這話,有三重意思,第一句話是告訴趙素箋莫忘當年恩情;第二句話是提醒趙素箋名聲在外,小心樹大招風;第三句話是敲打趙素箋,如今趙家在宣懷縣獨霸一方,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萬勿自重!
腦袋不是用來拉屎的,屁股才是!
趙素箋思心通遠,自然洞察了劉懿的弦外之音,其人注視茶杯不動,言語淡如淡茶,「我在宣懷廣樹朋黨,將以上輔王室,下惠黔首,豈圖榮崇加身乎?持身中正者,自不怕刀斧加身。」
與人相處,第一印象尤為重要。趙素箋對劉懿的印象,從趙遙魂喪伏靈山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今天能和劉懿心平氣和的說話,已經是極限,劉懿也不期許趙素箋能給自己什麼好臉色。
「哈哈哈!」劉懿長聲大笑,指著趙素箋,道,「趙公子,你說這些,我
覺得掩耳盜鈴麼?」
「此話何來?」
劉懿快人快語,「公子廣結貴友、廣納良才,就為了安心在這片林子裡終老?公子心不在廟堂,為何能要上輔王室?公子,說話時,還要三思動智啊!」
趙素箋沉默不語,他始料未及的是,劉懿居然有如此強的洞察能力和敏銳的反應能力,他始終都想著引導劉懿按照自己的思路敘話,可劉懿非但沒有,還舉一反三,‘殺了他趙素箋一個措手不及。
他沉默了。
劉懿將溫熱的清茶一飲而儘,換了個話題,淡然道,「聽聞,趙公子發檄文,要與江鋒勢不兩立?」
趙素箋挑眉道,「檄文傳繳華興全郡,劉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呢?」
「既然如此,本將軍與趙公子便是同路人了!」
劉懿嘴咧得老大,大眼睛靈動地看著趙素箋,一臉無賴,那副滑稽樣兒,同已故的東方春生一模一樣。
跟啥人,學啥樣,果然不假。
趙素箋完全沒料到劉懿居然還會有這等市儈神態,端茶不語了半天,才緩緩回話,輕聲道,「君為國仇,我為家恨,雖敵同一,卻不可同語!」
「可一家之恨,以一家的實力,卻報不得啊!」
劉懿打了個哈哈,拄著下巴道,「公子是聰明人,本將軍話說到這,今日我來此之目的,還需要細細說明麼?」
趙素箋眉頭微挑,麵露一絲殺氣,「你想讓我歸附於你?」
「哈哈,趙公子多慮啦!」
劉懿慵懶一笑,單手輕捏一顯送的那串核桃佛珠,每每他遇事不定,總要偷偷在袖子裡捏幾下這串佛珠,才安心。
但見劉懿一句一珠,道,「本將軍可沒那麼大胃口,不過,如果趙公子願意奔從平田軍,共同對敵,本將軍也樂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