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記載,當年沈家一案由太子蘇珩親自評定,反對蘇珩儲君之位的人皆說他利用沈氏嫡女才從冷宮出來,最後卻是親自滅了沈家滿門,城府極深,心機詭異,難堪大任。
更有傳聞稱曾有一次一人在蘇珩麵前提及沈家之案,說他忘恩負義,不顧倫常,被蘇珩當場一眼賜死,更是坐實了他冷酷無情的傳聞。
然而,她麵前這人,微閉著眼,仰著頭靠著石壁,清雋的眉眼上滿是悵然,唇角夾著淡淡嘲諷的笑意,看起來落寞異常。
“是啊,我確實是城府頗深,忘恩負義之人啊,他們說得對……”
她突然想起前世與蘇珩在一起時,每次他想起難過的事情時便會閉著眼,仰著頭不說話。
和現在的樣子莫名重合。
有那麼一瞬間,沈子衿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看懂蘇珩,無論是曾經他們親密無間的時候,亦或是如今陰陽相隔身份懸殊之時。他從未過去,亦或是現在,都未曾流露出半分異樣,讓人永遠猜不到下一秒究竟是地獄還是險境。
四下安靜,外麵下著淅瀝的雨,屋內火光驅散淡淡的寒冷。
少頃,她聽見蘇珩的聲音重新傳來。
“不過本殿還是想問問樓二小姐為何會如此執著於當年沈家之案。”
男子說話間,已然恢複了往昔的清冷。
沈子衿沉默兩秒,索性搬出之前搪塞蘇蕪的那套說辭,“沈家小姐早年於我有救命之恩。”
蘇珩沒打算深究,聞言良久才發出一句低笑。
“是嗎......”
語氣釋然,卻讓她聽出了一絲失落。
蘇珩微垂了頭,沒再問什麼,沈子衿也沒再說什麼,方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突然之間便安靜了下來。
夜裡寒風襲來,沈子衿不覺裹緊了衣裳,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若是覺得冷,可以將衣服脫下烘烤。”
蘇珩淡淡瞥了她一眼,隨即起身,將架子上的黑色鬥篷取下放在沈子衿麵前,最後走到外麵。
沈子衿望著那道背對著她的高大身影,唇角輕抿了一下,拾起地上的鬥篷,朝火堆走去。
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聲後,裡麵重新傳來女子低低的聲音。
“好了。”
蘇珩垂眸望著外麵的雨幕,靜了半晌方才轉身進屋,餘光瞟了眼裹著長袍縮在牆角的身影,幾秒後收回目光,重新在火堆旁坐下。
氣氛一時冷寂。
沈子衿微斂著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現在所處之地,發現這裡是一處山洞,但是她明明記得自己暈倒在逃生的山路上,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當她迷惑時,一旁傳來響聲,蘇珩嗓音清淡地解釋道“途中遇見行刺的人,與軍隊走散了。”
沈子衿微微有些錯愕,抬頭看向他,不知道是因為對方這句話,還是因為他會和自己解釋,但覺得她應該要做出一些反應。
她在心中斟酌了下字眼,這才問出聲,“行刺是來……”
蘇珩微抬了眼,朝她看來,眼神透出一股戲謔,“來殺我的。”
“所以樓二小姐是因我而受牽連。”
聽出男子話語中的戲謔,沈子衿難得地沉默了幾秒,腦海中驀然閃過幾個昏迷時出現的景象,蘇珩抱著她,抵禦幾名黑衣人襲來的身影。
雖說黑衣人是來殺他的,她隻是受了牽連,但對方畢竟也救了自己,至少也沒有讓自己受傷,也犯不上什麼牽連。
怪就怪在那些黑衣人會正好在山洪暴發這個時候來殺蘇珩,時機太巧了,巧到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整件事情都是早有預謀,而軍中很大可能也出了奸細,可以充分洞察他的走向。
不過連她都想到這一點,蘇珩肯定也想到了。
念及此,沈子衿下意識抬頭朝蘇珩望去一眼,男子眸子低垂,麵容清雋淡然,臉上無絲毫情緒,仿佛正在被人追殺的不是他,正小心地拿著一塊布擦拭著自己的劍身,火光幽幽映照在他的臉上,如玉生輝,鴉羽般的睫毛在臉上落下淡淡的陰影。高大的身影被火光映照在石壁上,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火光照射下,他的臉色透著一股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