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衿,許久未見了,陪我走走?”
沈子衿小跑跟上。
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映染半邊天際,猶如火燒一般,橘黃色的餘輝落滿了山峰,落在枝頭像是開滿了一樹樹金色的花,山腳下一船孤舟立於江麵上,迎著遠方的半輪懸日,海鷗低飛,猶如江麵孤鴻,怡然自得。
“先生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等走出了一段距離,沈子衿才問道。
白鶴先生手執一壺酒,半倚靠在樹乾上,聞言笑笑,“我不僅知道你的身份,我還知道你這具身體是誰的。”
沈子衿一怔,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喉嚨微哽,話語呼之欲出,“莫非我會重生到這具身體裡是因為……”
然而,她卻見麵前的老者搖搖頭,緩緩說出另一件令她震撼的事情。
“你並非重生,隻是離魂罷了,你原先的肉身還在。”
沈子衿瞳孔微縮,還未等她從巨大的震撼中反應過來時便聽白鶴的聲音繼續傳來。
“當年我堪破天機,知道沈家定有一劫,與沈恪說了,他卻始終相信所謂的聖心,失了最後的機會。”
“真是可惜了,這是愚忠啊……”
說這話時,他滿眼都是遺憾與痛惜,搖搖頭長歎一句,又仰頭飲酒。
“你阿爹啊,看似待人隨和,卻是執拗得很,認定的事情不可能改變,既然事情已經無力回天我想著至少要保住沈家最後的血脈,所以當年明月閣那具屍體是我偽造的,你的肉體還在,隻是魂魄陰差陽錯之間落到了這具身體裡。”
“你這丫頭真是糊塗啊,當年居然做出自殺的事情,若是老夫再晚來一秒,這……”他幾乎說不下去,滿臉愧悔,“若是連沈家最後的血脈也沒能保住,那老夫也沒臉再去地下見你阿爹了。”
沈子衿垂眸,一時默然,眼底隱隱閃過淡淡哀傷。
當年的她眾叛親離,家族因她而覆滅,十萬英魂日夜纏身, 自己又被迫困鎖深宮,猶如折翼的金絲雀,連報仇都做不到,早已萬念俱灰,失了繼續活下去的心了。
許是氣氛過於沉重,她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繼續問道:“那先生,子衿有一事不明白,我為何會離魂,又為何會陰差陽錯地進入這具身體,其中緣由先生可知?”
白鶴輕捋了捋長須,沉思良久後才道:“若我所參不錯的話,這具身體有一枚玉佩可鎖魂。早些年老夫遊曆人間時,曾救過一孩童一命,並贈了一枚玉佩,應當便是小阿衿你現在這具體。”
沈子衿一怔,隨後迅速回憶起她剛進入這具身體沒多久時的事情,樓彥與薛容曾說起過她小時險些喪命的時候,是一位雲遊道士救了她一命,並留下一枚玉佩說是讓薛容在她及笄之時給她。
原來世間事,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因果定數。
既然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那沈子衿自然是想再看看自己當年的身體。
白鶴捋捋白須笑笑,“不急這一時,畢竟時機一到,你是要回去的。”
沈子衿一時怔愣,等她回神時卻見麵前已經沒了白鶴的身影,隻剩一輪清月,以及擱置在巨石上的半壺濁酒。
她沿著山路慢慢往回去,等她回神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停在蘇珩的房門口,一時怔住,當她轉身準備離開時卻見房門自己打開,隨後一道身影映入眼簾。
銀色清暉落在他衣角,月華灼灼,皎皎如月。他的視線淺淺落在她身上,薄如蟬翼,輕輕一扇,在他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頰上落下深深的黑影。
沈子衿停住腳步,與她遙遙對望。
一如許多年前在冷宮的那一幕,那時冷宮清月,銀輝萬丈,她趴在牆頭,怔怔看著身姿筆挺地立在庭院中的清冷少年郎,是一身布衣也無法遮掩的矜貴傲然。
而如今麵前那人輕扯了唇角,嗓音低啞,融入夜色。
“我該喊你樓二小姐,亦或是……子……沈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