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完一陣後,沈子衿心裡的情緒這才緩緩平息,她死死攥緊手心,才將心裡滿腔悲憤壓下。
她緩緩鬆開禁錮住蘇珩的手,全身像是泄了氣般耷拉著腦袋,整個人失神地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自嘲般低低笑了兩聲。
“其實這一切都怪我自己……”
她喃喃道,抬頭朝蘇珩看去,眼底滿是潮濕的淚意。
“是我當年錯信了你,是我為了嫁給你,不顧及整個沈家的立場……”
“是我做錯了,如果我當初……在冷宮時沒有救你就好了……”
話音重重落在他心上,蘇珩倉皇間朝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重重撞上門框,扶著門欄的修長骨節幾乎攥得發白,腦海中始終回想著她方才說的話。
“如果我當初……在冷宮時沒有救你就好了……”
她竟然……後悔了……
他重重咳嗽了一陣,徑直吐了一口血,顏色烏黑,赫然是一直困在肺中的淤血。
他微怔,腦內突然一閃,還未想清楚時,餘光女子的身影緩緩走近,最後在他麵前灑下一片陰影,女子的嗓音淡淡從上方傳來。
“殿下救了我一命,如今殿下將淤血吐出,身體已無大礙,我們便算兩清了。”
說著,她轉身打算離開,卻被身後那人拉住手腕,緊接著聲音低低傳來。
“方才那些是你的真心話吧。”
沈子衿不語。
蘇珩顫巍巍地直立起身,指腹隨意抹去唇角的血跡,沉靜的目光看向麵前背對著自己的纖細身影。
“我知道你一直都恨在我,恨我利用你將毒放在了香囊裡再讓你交給沈……沈恪和沈時,恨我是當年沈家謀逆案的主事之人,對沈家置之不顧,恨我將你困在深宮,恨我無情無義,不仁不義……”
“可是有些話,當年未能說出口導致我遺恨終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我便一定要說清楚。”
“當年香囊裡的毒不是我下的,我本在裡麵放了解毒的藥;當年沈家軍的那場陷阱也不是我操持的;當年我以為隻要把你留在我身邊,至少可以保護好你,是我太過自負了,沒想到最後是我自己害死了你……”
“阿衿。”
蘇珩低聲喚她。
驟然聽到熟悉的稱呼,沈子衿渾身一怔,垂眸。
“我從未利用過你,也從未想過害沈家……”
“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有一日可以登上儲君之位,向你阿爹阿兄證明,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有實力與你相配,我希望能有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力,保護你也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我與魏青璃,和陸行雲都隻有夫妻之名,並不任何兒女私情……”
“這些話本該在五年前和你說的,我常常在想,若是我那時有機會說出口,會不會我們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他永遠記得六年前那個晚上,他滿心歡喜地本欲去沈家提親,卻無意間聽到的那些話。
“七皇子為人雖待你真心,可城府極深,心思深重,更何況他勢單力薄,恐難護你周全,若是我與阿兄都不在你身邊,難保他不會生出二心,不是良配啊。”
“我看四皇子為人端方雅正,學識過人,與你又是青梅竹馬,雖說月貴妃病逝,然母家是百年世家,底蘊深厚,若你與四皇子在一起,我與你阿兄也便放心了。”
院內月色如水,那道身影佇立良久,肩頭落了厚厚的霜,連帶著發絲尖都濕漉漉的。
“……”
蘇珩緩緩鬆開了握緊著的手,見麵前的人仍是紋絲不動,唇角抿開淡淡苦笑。
他像是釋然般歎了口氣,“我想說的就這些了,信不信……由你。”
說完微垂了眸子,轉身緩步朝屋內走去。
少女清瘦的身影站在屋簷下,風吹動樹林,簌簌作響。
她垂了腦袋,坐在外麵的台階上,不言不語。而屋內的人後背抵在禁閉的門上,微仰著頭,透過窗欞望向山間清月。
古今明月亙古不變,物是卻已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