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紹欣顯然也不敢轉身, 她隻是微微側著身體,低聲:“讓我來,你彆殺它!”
“咕嚕咕嚕——”
黑暗裡, 客廳中響起了有些像是喪屍特有的, 仿佛從喉嚨裡發出的怪獸一般的聲音。
能夠造成酒店大麵積感染,霍輕雪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忽然, 霍輕雪聽見雙腳用力往下踩的聲音, 雖然響聲很細碎,但顯然是對方要發力撲上來的前兆, 這東西比外麵的怪物都要敏捷和狡猾, 兩個精英在悄無聲息間就被它偷襲成功,而且它不會像那些沒有腦子的喪屍一樣,迎著槍口往前撞。
霍輕雪往身側挪了一下, 瞄準前麵的黑影準備開槍, 但下一刻, 她手裡的槍就被唐紹欣一個回踢踢到了旁側的角落裡。
霍輕雪鬆開手往相反方向退了幾步,沒有任何猶豫,手環化刃, 雙手拿刀, 沒有任何停頓再次衝了上去!
唐紹欣卻臨陣倒戈,踢飛她的槍之後,還上前阻擋霍輕雪的攻擊, 唐紹欣手裡的步槍和霍輕雪的刀刃相接, 摩擦出明亮的光。
這片刻的光亮,讓她看見那個東西逃進了臥室裡。
步槍抵抗不了她的雙刃, 槍身被切成兩半, 唐紹欣身手也很厲害, 瞬間鬆開手,任由槍身落在地上發出啪嗒的響聲,同時,她長腿一掃,想要將霍輕雪撂倒。
霍輕雪的動作也很快,輕輕一跳避開唐紹欣的攻擊,雙手揮刀,從兩個角度砍向唐紹欣,雖然不是要害,但也讓她低頭閃身才能避開。
兩人幾個來回,誰也沒有傷到誰,反而是手裡的槍,一個撞到了角落裡,另一個成了廢鐵,臥室裡傳來撞擊窗戶的響動。
兩人同時停手,唐紹欣躲開霍輕雪的橫砍,立刻追進了臥室,將門甩上。
剛才的交手,霍輕雪才知道為什麼唐紹欣能坐在總指揮的位子上,她的近戰能力確實不弱,而且身體素質極強,反應靈敏,顯然是已經超出正常人類的範疇,是被特殊異能改造過的身體。
再加上她殺傷力極大的爆破異能,短時間內還真的拿不下她。
但唐紹欣也奈何不了她。
霍輕雪踢開臥室的房門,瞬間察覺到四周空氣中夾雜著詭異的電流聲,她往前麵一滾,身後的空氣猛然炸裂開來,巨大的衝擊波將門口擺設全都炸爛。
唐紹欣已經對她用上了異能。
然而,前麵那個她想要竭力保護的黑影卻沒有那麼領情,在唐紹欣使用異能之後虛弱的瞬間,它猛然將唐紹欣撲到在地板上!
窗戶破了大半,窗簾輕輕飄了起來,唐紹欣雖然被絆倒,但依然緊緊抓著怪物的雙腿。
“吼!!!!”
霍輕雪爬起來,繞到前麵,床邊有一個小小的黑影,四肢將唐紹欣狠狠壓在地上,正抬頭嘶吼,它的嘴巴裡長出五條觸手,尖端帶著利齒,正隨著它的咆哮,在空氣中詭異地扭曲著。
霍輕雪抬手扔出左手裡的刀,刀尖直直奔向這隻小怪物裂開的恐怖嘴巴!
然而,長刀還沒碰到怪物,就被爆裂的空氣震到一邊。
是唐紹欣!
她都要死了,還要出手幫這個怪物。
果然,怪物嘶吼完之後,立刻朝著她的脖子咬了下來,而唐紹欣因為連續性地過度使用異能,精神和體力都嚴重消耗,此刻沒有一點反抗的力氣。
她原本是有幾分力氣的,可惜都用來震開霍輕雪的刀。
就在怪物的利齒觸手即將觸碰到唐紹欣的脖子時,鮮血猛然從怪物的嘴巴裡噴出來,悉數落在唐紹欣的臉上,伴隨著她一聲震驚的叫喊:“不要!!!”
然而,一切已經結束了。
怪物慢慢被提了起來,一把素白如同月光的刀刃從它的後腦刺入,徹底摧毀了怪物控製身體的大腦機體。
刀刃的主人有著一雙好看的手。
黎忱將刀拔出,怪物落在旁邊的地板上,嘴巴裡的觸手自動縮了回去,渾身抽搐幾下,不再動彈。
“不,不!”
唐紹欣猛然爬起來,臉上沒有以往霍輕雪見到她時候的鎮靜和嚴肅,充滿了絕望。
她翻過怪物的身體,檢查了半晌,終於像是脫力一般,坐在旁邊的地方。
黎忱收回刀,破碎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他站在窗戶前,冷風從裂口吹進來,吹起他未沾血跡的白衣。
霍輕雪看了眼窗戶:“……你又不走門。”
黎忱:“方便。”
她走到唐紹欣麵前,拉開窗簾,黑色太陽已經爬上地平線,這裡是高樓,可以看見近處布滿了車輛和全副武裝的人,酒店下麵還有幾輛車冒著煙,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
有人在下麵奔走,有人在喊叫。
更遠處的a城,還未收到波及,而a城內城以外,依然是一片廢墟的模樣。
她收回目光,看向地上躺著的怪物屍體。
怪物的個頭很小,沒有猙獰的觸手在臉上,才能隱約看出來是個小女孩的模樣,它穿著的衣服已經被血汙弄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身上沒有彆的傷口,隻有後腦,還在不斷流出暗紅的血液。
唐紹欣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她低著頭,也不再說話,霍輕雪摸不清她現在想乾什麼。
但可以感受到,剛才還十分堅強,似乎什麼怪物都不能嚇到她的女人,現在整個人都顯得絕望和脆弱。
或許她現在是想要哭,又或者在想怎麼能最快地乾掉她和黎忱兩個人。
霍輕雪後退了一步,感覺對方現在想要乾掉黎忱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終於,唐紹欣有了動作。
她站起來,掀開被子,將小女孩放在床上,血液汙染了純白的床單,在上麵畫出死亡的圖案。
霍輕雪沒說話,自覺讓開她。
唐紹欣理了理小女孩的頭發,她的動作很耐心也很細致。
有些發絲被血粘連在一起,她也不用力,隻是輕輕梳理,然後擦了擦女孩臉上的血跡。
清理了半天,最後清理出一張蒼白而小巧的臉,嘴巴略有畸形,閉上眼睛的時候,看不出來其他的異樣。
霍輕雪站在旁側看著唐紹欣動作,隨著她的清理,她看見屍體脖子側麵有一個黑色的編號。
——cs025。
唐紹欣用床單將小小的屍體包裹起來,抱著出了臥室,然後騰出一隻手,撿起地上的□□。
但她沒有回頭向黎忱攻擊,全程都很沉默,安靜的房間裡隻有她發出的響聲,唐紹欣抱著裹著床單的屍體走進了臥室,將它放在浴缸裡。
“能幫我拿一下架子裡的東西嗎?”
霍輕雪意識到這是在對她說話,她打量左右,發現身側有一個櫃子,裡麵放著酒店合作的酒。
霍輕雪打開櫃子,將幾瓶酒都拿進了浴室,遞給唐紹欣。
女人啞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將酒全都灑在浴缸裡,後退站在門口,看了浴缸裡的屍體足足有三分鐘。
這三分鐘,唐紹欣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眼神有些空洞,看的似乎是浴缸,又好像隻是某處虛無。
終於,她深呼一口氣,拿起槍對準了浴缸,連續開了好幾槍!
砰砰砰!
狹窄的屋子裡響起猛烈的槍聲,浴缸裡的東西燃燒起來,火焰帶著熱浪席卷整個空間!
唐紹欣低頭擦了擦臉,不知道擦去的是汗水還是淚水,霍輕雪沒聽見她哭,但也看得出來,這隻小喪屍和她的關係不淺。
“這是我女兒。”
唐紹欣的聲音沙啞,看著燃燒的火團,似乎在和霍輕雪的人說話,又似乎隻是自言自語:“兩年前,她檢查出了絕症,隻能活一個月。”
“無論我們跑了多少醫院,找了多少名醫,都隻有一個結果。治療,隻會延長痛苦的時間,能讓她多活一到兩個月,不治療,就隻能眼看著她痛苦死去。”
“發病的時候,她非常痛苦,她從小就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即便是生病了,也從不哭鬨,隻有忍不了了,才會自己在病房裡哭,她以為我們不知道,但是監控都看見了。”
唐紹欣低頭,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這麼可愛的孩子,為什麼不能活下去。”
霍輕雪:“所以,你們把她變成了怪物?”
“不!”
唐紹欣有些激動,但很快冷靜下來:“我們想過提前安樂死,可惜這不允許,後來我們聯係了國外的私人組織想要做這件事,但是偏偏這個時候,又給了我們希望。”
她仿佛陷入了回憶,火光映照著她有些痛苦的麵容。
“現在想想,倒不如沒有這個希望。”
“是一個叫做重生的組織,說他們手裡有治療絕症患者的技術,左右都是一死,不如試試看。”
霍輕雪搖頭:“天下沒有免費的餡餅,這種技術如果真的安全,早就推廣了。”
“沒錯,”
唐紹欣的眼中劃過一絲痛苦:“他們說這種技術還不完善,為了進行臨床試驗,所以在全世界征集了一百二十名絕症患者進行實驗,事先他們也說的很清楚,不能保證沒有副作用,但是一定可以延長壽命,而且不是那種令病人痛苦的延長時間,如果擔心,就不要參加。”
“他們通過國外安樂死的組織,或合法,或非法,來聯係已經準備放棄治療的絕症患者,這樣的人無論試不試,都是一死,試了,說不定還有治愈的機會,我們也不例外。”
“實驗絕對保密,也絕對安全,地點我們都去看過,是在公海上的一個小島,我們可以在手術後偶爾去看病人,一切都不會有問題。我一度以為自己碰到了奇跡,因為過了一年,她依然活著,不僅活著,而且再也沒有以前那麼痛苦。”
浴缸裡的火已經快燒完了,因為浴缸的阻攔,加上浴室牆壁的特殊性,沒有燒到房間的其他地方。
火光漸漸弱了下去。
“一年後,她出院了,”
唐紹欣的嘴角露出了些許微笑,似乎回憶到了當年快樂的時光:“她一切正常,可以吃飯,可以出去玩,等她完全恢複了,我們聯係了一所新的學校。”
“但是,”
所有的意外,都是從但是開始的。
“我在另一個城市打理好了一切,新的學校,新的家,還有新的生活環境——但是等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一片漆黑,門窗都反鎖著,我見到了她,還有已經變成怪物的丈夫。”
唐紹欣的目光漸漸冰冷起來。
後麵的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霍輕雪可以猜到。
\a城雖然不是個大城市,但是城裡的人也不少,外城一片廢墟,但是內城遭到的破壞並不大,雖然藥店不是重點搶劫對象,但是感染暴發後,藥店居然還能保持現狀,不僅是藥店,內城的大量物資,都保持了原樣。\
霍輕雪看向唐紹欣:“甚至,遠超它原本應該有的樣子。”
a城的幸存者越來越多,即便是有從四周搜刮來的物資,也不足以這幾千人長時間的消耗。
“你猜的不錯,”
唐紹欣多看了霍輕雪幾眼:“果然,衛驚派來的人不會簡單。”
“女兒變成了怪物,我將她綁了起來,觀察過一段時間。”唐紹欣繼續道:“她接受的藥物治療,一定是出了問題,同時,我聯係了剩下那些患者的家屬,雖然我沒有他們所有人的資料,但是有一些人,我們在探病的時候認識過,互相也交流過信息。”
“這些我有聯係方式,或者找得到他們身份的人,大部分已經無法聯係,有兩個說自己不在病人身邊,等他們回去查清楚會通知我,還有一個,剛剛接了電話,那頭就發生了襲擊。”
“我不是傻子,不管他們給我女兒用了什麼東西,現在這種東西都已經失控了,並且這東西具有傳染性,我的丈夫身上有傷口,應該是血液傳播。”
唐紹欣是個聰明的女人,也瞬間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我和她關在一個屋子裡,我依然沒有變化,說明不是空氣或者唾沫傳播,查清楚這一點,我就能想到,這種會把人變成嗜血怪物的傳染病有多可怕。”
“果然,很快各地就報道了襲擊事件,一開始各國還掩蓋為單純的暴力事件,相關信息也很快在網上消失,但是經過唐紹校的關係網,我調查到這些事情都是真實發生的。”
唐紹欣苦笑一聲:“我把資料給過上麵,但是隻能用匿名,如果實名舉報,他們就會來我家調查,到時候我和我女兒,就必須分開。也許是因為匿名,也許是因為我寫的內容太驚世駭俗,更像是個神經病的胡言亂語,所以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她不舍地看了眼浴缸裡的火光:“這一天遲早也會來的,你可以讓你的朋友放下手裡的刀,我不會殺他,其實他這一刀,也是解放了我,我還要謝謝他。”
唐紹欣歎了一口氣,似乎全身都輕鬆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發現女兒變成怪物的瞬間,我好像也變成了一個怪物,感染如果得不到控製,很快就會發生更恐怖的事情,整個世界將會陷入混亂,因為被送走的不止是我的女兒,還有前往世界各地的一百一十九個病人。”
“但是這都和我無關,我需要絕對的掌握,需要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和女兒安全地生活,所以我想到了a城,還有a城的臨山公司最大股東,宋臨山。”
唐紹欣捏緊了手裡的槍,閉上眼睛緩了緩:“宋臨山不知道都從哪裡得到消息,似乎也知道各地的暴亂背後事情不簡單,他一開始以為我是個瘋子,還找了心理機構來對我進行精神鑒定。”
“嗬嗬,”唐紹欣諷笑幾聲:“我當時看起來或許真的像一個精神病。”
霍輕雪猜了猜:“宋臨山就是副指揮?”
“沒錯,”
唐紹欣點頭:“我們雇傭了很多國外的雇傭兵,在通訊中斷,感染大麵積爆發之前,宋臨山大量采購了很多物資,我們一起聯手,將a城變成了這裡最後一片安全的庇護所。”
“當然,我們的物資養不了一個城的人,所以暴亂發生之後,我主動聯係了上麵,並且將這些事情以局外人偶然發現的角度上報,提前提出,將a城的人轉移,a城是最先撤民的,緊跟著就是b城。”
等到a城撤離得差不多了,他們在來到a城,占據了內城,並且將囤積的武器和物資安排好,並且廣泛招納異能者和其他有能力的人,加入這個庇護所,一同抵抗感染。
無論他們兩人的目的剛開始是什麼,最後,a城都救了不少人的命。
a城沒有了人,提前防備感染,在前期麵對喪屍攻擊的時候,才會有眼下的這片寧靜。
但實際上,a城內部千瘡百孔,問題百出,外麵則是無數人掙紮著生活著,等到喪屍大潮來臨的時候,a城的情況,也抵抗不了多久。
“是你讓他們把……給接到酒店來的?”霍輕雪搖頭:“你不該找宋臨山的人,我推測,東西就是當時送進來的人,又帶下來了,隻不過到十八樓之後,發生了意外,所以感染開始擴散。”
“是我的錯,”
唐紹欣上前,看向浴缸裡那一團漆黑的物體,眼中依然有幾分痛苦:“之前我一直把她放在外城的地下室,就是怕感染內城,但是外城的人為了找到物資,四處搜刮,那個地方差點就被發現,所以我才鋌而走險,想要把它帶到富日酒店來,自己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