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少年往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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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前的事薑殷略也知道些,但其中許多細節不甚清楚。她腦袋裡沒忘了複國報仇的大事,正想著借此機會多探聽些寧王相關的事,忽然來了興致。於是她擺出個洗耳恭聽的姿勢,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那就從你那大名鼎鼎的父王說起吧。”

裴晗神色突然多了些不像他的冷淡,聲線低沉,仿佛席卷晚天疏雨。

“我小時候,父親幾乎從不管我。”裴晗道,“兄長和我同年出生,我那時以為,因為我母親是我父王的侍妾,所以不受重視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母親是作為禮物送給我父親的,生我時年紀還很輕,寧王府上的人都瞧不起我們母子。有時候我們沒東西吃,有時候吃的東西裡被下了臟東西,她就背著我偷翻出院牆去外麵偷吃的。”

薑殷知道裴晗的母親曾經是寧王得寵的侍妾,腦海裡所想象的形象一直是一樽柔弱的美人燈,“翻牆偷東西”這樣的事裴晗從沒和她說過,於是她問道:“偷東西?你母親還會這個?”

“她功夫很好,幾乎總是能得手,但也有被捉住的時候。她被揪回府上,還要挨大夫人一頓打,”裴晗合了合眼,仿佛這段回憶忽然有些難以承受了,“我也一樣,但她總拚死護著我。”

“她是彆人安插在我父王身邊的眼線,生了我後失了寵,成了棄子。她小時候吃過很多苦,被灌過很多亂七八糟的藥物,情緒很不穩定,有好有壞。好的時候總拉著我在身邊,教我讀書習武,壞的時候就折磨我。”

提到痛苦的時候裴晗一筆帶過,薑殷腦海中閃過他身上陳年的舊傷,想來經他母親手的也不少。她心中苦澀,想起不久前自己同他母親也是一般境遇,道世上這般身不由己的女子竟然如此多。

“她很愛我父王,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不愛她了,有時候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我,於是就恨我。但她又怕寂寞,於是又離不開我。她對我情緒反複,那時候我還太小不懂事,總不親近她,”裴晗眼波微動,在仔細回憶,“她很傷心,總是哭,越到後來,她的記性就越差,越有些瘋瘋癲癲的了。”

“有一陣子,她終於好些了,我以為她終於想通了。然而二月初七,她初次見我父王的那日,在屋內割腹自儘了。”

那日天氣正好,敝舊的太陽在陳舊屋內為彌漫灰塵鍍上金邊,昏昏的,教人看不清楚。

美麗的女人半倚在床頭,腹上一片鮮血狼藉,眼珠直勾勾盯著前邊,像書裡死不瞑目的蝴蝶標本,鮮豔而淒愴。

裴晗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難過,卻仍然是淡淡的。漫長的歲月會衝刷痛苦,這是人本身的保護機製。

薑殷心還是輕輕揪起來,年少的裴晗,無論如何總是惹她憐惜的。

她輕輕說:“那我們很像。我七歲時我母親就過世了,她那時瘦得怕人,藥石無醫,是不治而死的。”

對於那時的事薑殷其實記不大清楚了,隻有午夜夢回時她會想起那個暗沉的午後。

晚蟬如驟雨,打濕她眼前景物。她疾奔於險狹的廊簷間,四方的庭院也漠漠無垠起來。她母親躺在床榻上,仿佛離她那麼遠,淚與耳間嗡鳴將她與周遭波浪般喧嘩人語隔開,她母親左手骨瘦嶙峋拉住她,淚眼滂沱。

原來她的眼淚還沒流乾麼?她那時想著。

她母親死前放不下她,為了等她來見一麵,臨了了不願意咽氣,裴晗的母親卻是毅然決然離開他的,或許心裡還恨他,他們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然而裴晗深深望著她,繼而笑起來:“是啊,我們真的很像。真的很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