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棲春山(雙重生)》全本免費閱讀
裴晗等了這個問題很久,心裡打了無數次腹稿,然而真被當頭一問時,卻覺得心下雜亂無章,不知該如何回答方才合適。
他心如擂鼓,緩緩合眼。
再睜眼時,眼前仿佛閃著耀眼紅燭。
鹹熹三年,東宮,倦勤齋。
燈下看人更添三分顏色,然而眼前近在咫尺的舊人芙蓉麵,卻叫他心中發酸。
夜來有風,刮得紅絲綢幛子緩緩飄動,紅燭火焰搖曳,暗光拂動,流轉生輝。門前有一張立畫廊觀魚戲蓮宮殿圖屏風,滿堂金紅,雖是侍妾入宮,卻也因是晉王義女極儘奢華相迎。
隻見新娘子一身真紅大袖衫,鳳冠雖不沉重,輕輕巧巧壓在頭上,也可見雕飾無不精細之極,頸間隱隱約約可見一條金絲項圈,襯得冰肌玉骨、驚為天人。
她唇上點著殷紅蔻丹,雙鬢貼著珍珠飾,眼光裡盈著較之珍珠愈為奪目的淚花。
她仿佛不是明豔活潑的,就是冷峻沉靜的,從前那樣多的時日,裴晗未曾瞧見薑殷哭。
如今這樣幾點極力克製著不曾落下的盈盈淚珠卻仿佛醒骨熾焰,燒灼得他顱腦刺疼,心肝肺腎攪作一團,教人痛極。
瞧著是美人垂淚,卻分明是怒火滔天,這怒氣卻並不淩人,隻因她周身一切都仿佛不是向外而是向內,清苦哀戚,要想灼傷彆人,得先將自己燃燒殆儘了。
裴晗不敢說話,生怕是場一觸即碎的鏡花水月。
良久,紅燭淌下醜陋而張牙舞爪的燭淚,薑殷沉著聲音出口道:“子持,是你。”
這並非一個問句。
裴晗雙眼重重一閉,自是被宣判了死刑。不經意間,他瞧見了她寬袍大袖下藏住的雙手顯出不自然的形狀。
是了,她手上必然是握著那把折剛匕首的。
他早先知道晉王不懷好意,本不該太驚訝,心裡隱隱期冀著她出手,然而等來的卻隻有無儘沉默。
他靜靜摸索著回憶,想著自己從前是如何同她說話的,然而卻是徒勞掙紮。回憶浸泡著一股皂角味,浮沉間給洗涮得晦暗不明。
他憑著一腔孤勇,卻隻說出句沒頭沒尾的話:“阿殷,我……”
薑殷頭一偏,仿佛不願聽他喚她名字,再轉過頭來時已然收了淚,儘管塗抹著脂粉,麵頰卻顯出比方才蒼白。
她扯出個淡淡笑容:“你還記得我。”
千言萬語哽於喉間,裴晗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說呢,原來是太子殿下,”她仿佛自嘲般又笑了笑,“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自然是指的那封多年前求救的信,明明已經那樣久了,卻是薑殷記憶裡最後一次同裴晗再有任何交集。
這封信裴晗是收到了的,卻並不是在薑殷寄出來時,而是在薑殷早已到了涼州後多時,他從軍中偷跑出去瞧她,回來時被寧王罰跪於大殿內,揉碎了扔在他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