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槐花巷13號 說你全家。(1 / 2)

許萊一失眠到淩晨兩點多。

她盤腿窩在沙發裡, 平板畫麵暫停在節目片尾花絮已經很久很久了,屏幕持之以恒地亮著,護眼光將人眼底積攢的惆悵和感傷映照得如燭火一般。飄忽不定, 稍顯詭異。

而掃地機器人也非常應景地運轉起來,嗞嗚嗞嗚繞著沙發打轉。

——遊略下班回到家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怎麼不開燈?”

他敏銳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壓低聲音:“發生什麼了嗎?工程進展遇到問題了?”

“呸呸呸呸呸。”

“那是資金不夠了?”

“哎呀!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

“我隻是覺得你半夜不睡覺扮演鬼片, 大概率出現了什麼嚴重事故。”

遊略脫下外套,按下燈帶開關,幽暗的客廳一下亮堂起來。

然後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她是在看那個自己出演的綜藝。

今晚節目剛剛播出就躥上熱搜,消息迅速傳遍整個朋友圈和事務所。

遊略最開始還以為許萊一會打電話問他, 沒想到等了一小時遲遲無響應, 隻能在各方騷擾下迫不得已關了機。

“你看了啊,剪輯怎麼樣?”

“……挺好的。對你好評如潮。”

女生輕輕歎了口氣:“但是遊略,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為什麼突然去參加這個節目?”

“沒有突然吧, 人家邀請了好幾次,盛情難卻嘛。”

“我才不信。”

“那就是看程子濯不順眼,膈應膈應他。”

“我才不信!”

“唔,名氣大點好接項目, 預防中年失業危機?”

“我、才、不、信。”

“……”

“遊略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出風頭恐懼症麼, 平時讓你給母校錄個視頻都難上青天,會因為程子濯和工作就上綜藝節目?借口找得也太拙劣了!”

許萊一正襟危坐:“你跟我聊聊唄,到底想乾啥。”

客廳陡然寂靜好幾秒。

男人最終還是在她固執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靠著門板斟酌道:“前幾天,周成林給我打了個電話。”

?!

“他聯係你做什麼?”

“說是回首往昔, 覺得很對不起生命中的兩個女人,最近已經在跟程子濯他媽商議離婚。然後問我母親葬在哪裡,想去看看她。”

“他呸!”

女生騰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遊略的母親遊棠是在遊略畢業那年因病去世的。

他們母子倆曾經關係鬨得很僵,直到檢查出腫瘤晚期,遊棠就好像腦子忽然清醒起來,開始軟磨硬泡地逼迫周成林給遊略分財產。

但遊棠女士是真不會說話,躺在病床上信誓旦旦:“小略,你放心,法律上私生子也有繼承權,大不了我就把事情鬨大,怎樣也不能讓你爸虧了你那份。”

遊略當即黑了臉。

礙於母親身體狀況沒多說什麼,隻冷淡移開視線:“他那點摳搜的棺材板,誰稀罕要。”

“都這個時候你就彆再倔了。”

遊棠非常著急:“我告訴你,自尊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東西,你現在年紀還輕,不曉得無勢依靠在社會打拚有多艱難。你爸爸他再低是個大學教授,都不說走捷徑,哪怕給你分一半他攢的家底,也夠你少吃好幾年苦頭。”

“我因為他吃的苦頭還少麼。”

男人忍俊不禁:“媽,周成林一個大學教授,正兒八經項目沒批到過幾個,副業投資一次虧一次,要不是還能從老婆那裡吃軟飯,他的家底早被他自己吃空了。走他的捷徑,不如走我女朋友的捷徑來的快些。”

“你這孩子——”

“再說了,要是最後就為了在周成林手底下當乞丐,我何必讀書打工這麼多年,不如早早掐死自己算了。”

“……”

遊棠張張嘴,似被噎住,半晌沒能冒出後麵的話。

許萊一在旁邊好幾次擔心遊略措辭不夠柔和,刺激到病人的精神狀態。但漸漸發現,人家還挺適應兒子這種夾槍帶棒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的——可能已經被刺激習慣了。

正好護士過來拔吊瓶,遊棠也就順勢住嘴沒再開口。

她的目光在許萊一身上輕輕轉了一圈,又移向旁邊的兒子。

兩個人很般配,連身上那股孤高自傲中帶點悠然的氣場都如出一轍。

脫離了她,摒棄了原生家庭,遊略眼睛裡再沒有年少時故作堅強的攻擊性,滿身尖刺收斂起來,遊刃有餘地麵對這個世界,看起來過得很好。

此時此刻,她忽然有那麼點意識到:她的孩子好像,的確是被她拖累了。

“我死了以後,就把我埋在照山,那個山頭高,又在你外公外婆旁邊,挑來挑去沒有比那裡好的了。就是彆讓你爸知道,你外公外婆肯定不願意見他。”

“他的東西,真不想要就不要,清清白白做你自己也挺好的,歸根結底是我們做父母的拖累了你,你說得對,這輩子我都不是個好母親。”

“還有,如果你爸找上你,你就把這疊信和照片還給他。”

遊棠從枕頭下摸出個大信封,苦笑一聲:“我一死,他肯定更不會跟程學真離婚。把這些證據都還給他,免得他下半輩子擔驚受怕,也算是我對他做的最後一件好事。”

本來,她是想用這些“出軌證據”威脅對方分財產給兒子的,不過遊略嫌棄得都不願意多聊一句。

那無名無分的過往情深,帶進墳墓裡更沒意思。

她最後歎息著道歉:“遊略,對不起。唉,真是對不起你……媽最對不起你。”

……

對不起是真的,悔恨肯定也有,但本質上,遊棠對兒子的愛還不及對周成林的一半。

以至於情緒演得太過充沛,反而漏洞百出。

“她隻是需要一個圓滿點的結局。是不是真心的無所謂,口頭上獲得一個說法就可以了。”

回去的路上,遊略這樣解釋給許萊一聽。

“那你不難過嗎?”

許萊一低頭踢著地麵的石子,語氣悶悶:“你母親剛剛那樣……比起道歉,更像是在逼你說諒解。”

“還好吧,當親戚處的話,她倒沒多對不起我。說實話我不太在意。”

許萊一就明白了。

對於遊略來說,母親已經是可以放下的親緣,風輕雲淡,體體麵麵。

但周成林還不是。

她記得自己在遊略母親去世後問過他, ‘父親’對於他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

男人淡淡一笑,語氣冷漠而刻薄:“很煩,類似一隻必須要打死的跳蚤。真的很煩。”

而現在,跳蚤自己跳出來了。

客廳溫暖的吊燈下,男人慢悠悠地揮著電蚊拍:“你把心放回肚子裡,我又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討厭跳蚤,所以一旦他出現在陽光下,眼光口水就能淹死他。”

“我看根本是你自己先暴露坐標。”

“無所謂啊。難道你以為周成林現在有能力朝我扔二向箔?”

“但是程阿姨肯定覺得你是衝著程子濯去的,她家裡可不好惹。”

“你說程子濯外公啊。”

男人揚揚眉:“體製內人走茶涼,他都退休多少年了。再說,就周成林有外家,我沒嶽父?”

許萊一瞪著他,無語。

“開個玩笑。行了,你就忙你的,不用管這些破事。”

“那你要是因為這些破事出事怎麼辦?”

“弱小之時周成林尚且不能拿我怎麼樣,現在難不成還想逆天屠龍?不可能。”

“……中二病啦你,哪有人形容自己是龍的。”

遊略彎唇:“可能因為我是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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