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房子內充斥著生活的辛酸與壓抑,中年俞晚佝僂著背,低頭用力削土豆,和電視上自信發言的女主角形成了鮮明對比。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對比?
追根溯源,就是因為她醉酒的丈夫,現在的男朋友——遊略。
在女主角俞早的視角裡,堂妹俞晚從小就非常“小資作派”,甚至有些嫌貧愛富,在考上高中後,她並不想靠自己的努力掙前程,而是很快物色了一位富二代,決心要嫁入豪門當富太太。
這位富二代名叫遊略。
遊略的爺爺曾是鋼廠領導,家境底子不錯,父親又是最早下海的那一批人,所以很快積攢了大筆財富。
在雩縣這個不算開放的小縣城裡,他們家是最早擁有大哥大和小汽車的,遊略高中畢業的時候,遊父甚至往家裡搬回了一台電腦。
可以說,在俞晚和遊略談戀愛的初期,她身邊所有人都覺得這姑娘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但很可惜,家裡有錢歸家裡有錢,遊略本人卻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高中讀完沒考上大學,家裡給找了工作,隔幾天去打一次卯,依然嫌累,死活不肯再乾這份工,也不想找新差事,整天不是和狐朋狗友在街上瞎晃悠,要就是在家裡擺弄他那台大屁股計算機。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不算太糟。
以遊家的條件,就算遊略遊手好閒一輩子,也能供他吃穿不愁。
偏偏天有不測風雲,在遊略高中畢業的第二年,遊父被查出胃癌晚期,求醫問藥兩年多,最終還是在省城中心醫院離世。而那位從前對遊略千依百順的繼母,也在一夜間撕開了偽善的真麵目,卷走遊父的所有財產離開,隻留下一套帶不走的老房子。
遊略就這樣變成了個沒本事又貧窮的街溜子。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初因為錢財家世跟他在一起的俞晚並沒有在這時提出分手,反而不斷勸說他去找份工作,畢竟遊父在雩縣經營這麼多年,人雖然沒了,人脈依舊在。
遊略沒理她。
他啃老慣了,本事沒有,脾氣卻不小。親爹去世後,他每天到鄰居、叔伯家蹭飯,靠著長輩親戚們的接濟度日,後來實在沒人願意管他,他就直接把家裡的老房子給賣了。
在此期間,俞晚本來已經決定了要跟他提分手,卻意外發現自己懷孕。
他們爭吵又和好,最終俞晚還是決定生下這個孩子,跟遊略去領了結婚證。
婚禮辦得非常簡陋,連個酒席都沒有,隻是家裡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就算是正式結為了夫妻。
剛結婚那段時間,遊略倒也安分下來,找了份修車工作,工資勉強能付得起兩個人的房租。但很快,還沒等俞晚把孩子生下來,他又堅持不下去了,借口收入低,又是要去鄰市找新工作,又是要讀夜校,又是什麼“大哥”給介紹了一個好的活計,總之事沒少折騰,錢卻沒帶回家一分。
後麵的日子,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
俞晚一個人又要賺錢養家,又要照顧女兒,三十幾歲的年紀,就熬的滿身病痛,腰椎間盤突出,胃疼,整宿整宿睡不著。
而在親爹賭博喝酒,親媽整日工作沒精力管教的情況下,女兒也自然而然長歪,讀書時逃學打架抽煙全學了個遍,十六歲就不肯再繼續上學,在家晃悠兩年後找了份KTV的工作,還差點磕上藥,要不是正好警察巡檢,或許就真的陷入了毒品的深淵。
但因為這事,女兒登上了當地的社會新聞,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俞晚一夜白了頭發。
那一年,她甚至才四十五歲,看上去卻比鄰居家六十歲的王奶奶還要蒼老。
遊略記得,在那部紀錄片的結尾,女兒厭惡地看了眼沙發上醉酒打呼嚕的父親,抱怨道:“吵死了。媽,你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忍受他的?”
俞晚削土豆的動作頓了一下,淡淡笑了笑:“你做出這麼多荒唐事,這麼多年我不也忍下來了。”
“那怎麼能一樣,我是你親生的好不好,但你老公跟你又沒有血緣關係,離婚不就行了。你任勞任怨替他還了這麼多債,為什麼不乾脆離婚啊?”
……是啊,為什麼不乾脆離婚呢?
“可能是因為不甘心吧。”俞晚低下頭繼續削土豆,神情麻木:“那時候年輕,爭一口氣,總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後來時間長了,漸漸也就習慣了。”
鏡頭漸漸上移,聚焦在漏水的房梁。
旁白歎息一聲,情感充沛:“在這個昏暗窄小的屋子裡,俞晚終於開始反思自己的一生,但時光匆匆,悔之晚矣。或許,從她少女時代選擇把未來托付在彆人手中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苦的一生。”
“她和遊略的關係因算計而開始,磕磕絆絆、互相忍耐著走過了大半生,或許也將這樣一直走到生命儘頭。可誰又知道,這對看似不離不棄的夫妻之間,其實從來沒有過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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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紀錄片劇情在腦海裡走馬燈一般閃過,遊略收起思緒,沉沉吐出一口氣。
這個時間,正好是俞晚剛發現自己懷孕,跟他大吵特吵的時候。
星獄係統並沒有說要讓他如何進行“精神糾導治療”,不過改正錯誤,消除惡念——就是做個好人的意思吧?
遊略是這麼理解的。
現在是夏初的傍晚,因為剛下過幾場大雨,氣溫放低了好幾度,地上隨處可見濕漉漉的落葉,連風都帶著幾分涼意。
遊略把自行車停在女宿舍樓下,和俞晚並肩朝校外的小吃街走去。
說是小吃街,其實不過是一條鋪著青石板轉的寬巷子,兩邊密密麻麻開著不少餐館小攤,從泛黃發舊的招牌可以看出,大部分店麵都有些年頭了,甚至或許就是自家居民房改建的。
這會兒正是飯點,街上人不少,大部分青年都穿著寬大的飛行夾克,牛仔褲露出皮帶,頭發上抹了不少摩絲,是現在最時髦的打扮。
至於女孩們,穿得就色彩斑斕多了,據說這裡的九十年代,正處於思想審美開放時期,這片地又臨近大學,年輕人聚集的地方,總是走在流行前線。
與之相比,俞晚的白裙子就顯得有些樸素。
“想吃什麼?”遊略偏頭問。
“……隨便吧。”
俞晚其實沒什麼食欲,但她的確一天沒吃飯了,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隨手指向一家人少的餛飩攤:“就這裡吧,正好有座位。”
“行。”遊略抬腳就朝空著的那張桌子走去,絲毫沒管身側的女孩能不能跟上。
俞晚自嘲地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把頭發彆到腦後,再抬頭時,不免怔了一下。
——遊略竟然在擦桌子。
他拿紙巾擦乾淨桌椅,又跟老板要了滾燙的開水燙筷子和碗勺。
這是俞晚的習慣,不管在哪裡吃飯,哪怕是小推車路邊攤,她都要再三確認座位和餐具的乾淨,為此,以前遊略沒少吐槽她“鄉下出身小資做派”。
她看著,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是因為這個孩子嗎?
“好了。”青年在前方抬頭,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坐吧。你想吃什麼?”
俞晚抿了抿唇,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
這種小店,菜單就是貼在牆上的大字報,食物種類不多,各種餡的餃子就占了一半。
遊略正在認真看,俞晚卻沒什麼心思挑挑揀揀,她很快點了碗小餛飩,就開口繼續之前的話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嗯?”
“這個孩子!”俞晚壓著聲音,語氣裡飽含煩躁:“我已經跟你說了一天了,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知不知道現在這種狀況……”
“那就結婚吧。”
“……什麼?”
“我說我們結婚吧。”青年把視線從菜單上移回來,半帶著笑,有些隨意地看向她:“不過你願意嫁給我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