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悅已經習慣了見到遊略跟任何人吵架。
他那張嘴,不說民怨沸騰至少也是人神共憤了。
她意外的是,隔了幾天後,竟然真的在□□上收到了遊堂姐分享過來的許多購物鏈接。
老式諾基亞手機摔跌使用好幾年,如今接聽電話都會偶爾斷片,更彆說上網逛購物軟件了。
所以周斯悅就隻能利用周末放的半天假時間,跟母親借手機來登□□。
她本來還以為,對方真的會推薦很多辣妹裝,都已經做好了看見一堆吊帶裹胸鉚釘熱褲的準備。
結果沒想到,遊堂姐分享的全是方便耐穿的T恤衛衣,牛仔外套運動褲,間或夾雜著一兩雙帆布鞋。
鏈接太多了。
一連串看下來,衣服基本是純色,黑白占據主調,布料上既看不見什麼logo標簽,也沒有繁瑣的印花、裝飾。
就是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基礎款。
最下方還有遊堂姐的留言:
“其實貴的衣服料子也不一定有多好啦,有時候為了好看好凹造型穿起來還非常不舒服。我覺得主要是看版型,版型不正的衣服就特彆容易穿出廉價感。”
“像襯衫西裝褲那些,一皺巴就變邋遢,每次穿之前都得熨,我想著你大學住宿舍肯定不方便,就沒給你推薦。”
“你個子高,身材又好,穿基礎款乾乾淨淨的反而出挑。有些太潮的衣服吧,其實是需要妝容和發型去搭,不然走在公共場合就跟非主流一樣了,但這個等以後你畢業工作經濟獨立了,自己就產生審美了。”
“不過呢,因為都是便宜貨嘛,經常穿,過水洗多了,肯定是會塌的。尤其棉T恤這種,到後麵鬆鬆垮垮就很醜……Emmm這個暫時我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隻能說咱們女人還是努力搞錢最重要,有錢大不了經常換嘛。”
很長的幾段話。
沒有表露出高高在上的憐憫與同情,也沒有刻意的回避措辭與小心翼翼。
真誠而善意。
周斯悅感激地打字:“謝謝你,芝魚姐。我以前像個笨蛋一樣什麼都不懂,謝謝你願意浪費時間跟我說這麼多。”
遊芝魚隔了兩天才回複她。
發的語音,半開玩笑道:“小事一樁。之前暑假做翻譯,你也幫了我不少忙,有來有往嘛。我還想等你畢業後給你發單呢,這年頭廉價勞動力可不好找。”
不過後來,或許是聽說了什麼,她又發了幾段長文字:
“斯悅,其實呢,蔡絲語那妹子的話,你沒必要太放心上的。”
“我念本科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當誌願者,有些誌願活動聽起來高大上,實際上和旅遊無異,花錢就能參加,團隊裡大多都是富二代官二代,為了以後申請海外名校混履曆用。他們也總是鄙夷個沒完,說這個人背的包輕奢都算不上,那個人在戶外穿一雙高跟鞋還貼掌,總之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人的家境出身。”
“可是你知道嗎,他們從不會對貧民窟婦女身上的補丁指指點點,也不會對風餐露宿的非洲兒童說你球鞋上的喬丹印錯了。相反,他們態度好得不得了,給予鼓勵、誇獎和關懷,甚至比在當地做了幾年誌願者的人更加真誠。”
“就像大象不會因為螞蟻爬在它前麵而惱怒,科學家也不會因為自己物理分數比遊略高就自豪。人們往往隻有在麵對威脅時才會豎起利刺,準備攻擊。”
“斯悅,如果有人拿你無法改變的原生家庭和物質條件來攻擊你,要麼就是這個人沒素質到極點,要麼就是其他方麵處處不如你,心裡不平衡之下,隻能利用這些來維護他的自尊。”
“你應該對此感到更加自信。”
……
周斯悅是在兩周後才看見這些留言的。
因為上星期正好二模考試,周末都被留在學校自習,根本抽不出空也沒理由向母親借手機。
而現在二模成績已經出來了,她考得很好。穩居理科年級第二的名次,進了市前五,和榜首隻差不到十分。
連班主任都說,很難見到她這種勤奮努力型選手,還能在高三這個階段變成潛力股,猛衝top2的。
女生靦腆地笑笑不說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遊堂姐的話真的給了她自信心,還是模考成績為她補足了底氣,後來周斯悅再在校園內見到蔡絲語時,內心已經沒有了多少波動。
對方和小姐妹走在一起,說說笑笑,視線對上之後挑了挑眉,流露出幾分不屑和高傲。
周斯悅的神情卻很平靜,眼神淡淡的,如蜻蜓點水般,很快就從對方身上掠過。
比起刻意的敵對和攻擊,這種波瀾不驚才最影響人。
蔡絲語果然錯愕,回過神後氣得要死,女生卻已經抱著書和她擦肩而過,步入了教室內。
……
當然,一個文科一個理科,周斯悅和蔡絲語迎麵撞上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而這些你來我往小摩小擦,也絕對不會占據生活的大部分。
對於牆上倒計時已經變成兩位數的高三待考生來說,在題海中沉浮才是生活常態。
蔡絲語是文科榜首,大好前途在望,這時候隻要她不是個傻子,都不會把精力放在幼稚的勾心鬥角上——周斯悅亦然。
於是日子過得忙碌卻大體風平浪靜,就在周斯悅以為自己會這樣平穩地奮鬥到高考結束時,一場意外卻忽然闖進了她波瀾不驚的高三生活。
不,不是意外。
是籌備已久的計劃和安排。
五月份的晚自習,半熱不熱,還不到開空調的地步,天花板的吊頂電風扇卻發出年歲已久的嘎吱轉動聲。
有飛蟲追逐白熾燈而來,周斯悅靠著窗戶,能聞見草木清香中明顯的夏日氣息。
是濕潤的,悶熱的。
而後班主任帶了個人走進來,拍拍講台說:“大家都停一停,停一停哈。那個啥呢,離高考隻剩不到一個月了,學校請了你們的學長學姐回校宣講,都是我們一中的優秀畢業生,抽一節課的時間跟你們交流交流,給你們鼓鼓勁。”
他笑嗬嗬地:“我手氣還是蠻好的啊,抽簽一抽就抽中了去年的理科狀元……程遇衡,我就不用介紹了吧?”
自他們推開門走進來,教室的氣氛就開始變得灼熱,這會兒更是瞬間沸騰起來:
“蕪湖,老班威武!狀元威武!”
“程學長,歡迎歡迎!你是我的偶像!”
“天哪,是程遇衡嗎?是程!遇!衡!嗎?!”
……
程遇衡程遇衡。
耳畔此起彼落充斥著這三個字。
周斯悅背脊挺直,手肘交疊,因為不知作何反應,竟下意識保持了小學生坐姿。
她攥著手心望向講台,卻連目光都是僵硬的。
“大家好,我是程遇衡。”
班主任已經把位置讓了出來,男生站在講台中央,微微揚唇,聲音清朗。
他穿著簡單的黑T恤和長褲,頭發比高中時長一些,腕間不再戴手表,球鞋也變成了周斯悅沒見過的牌子。
唯獨眉宇間淡淡的笑意,還和從前一模一樣。
他半開玩笑:“其實我高一的時候,班主任也是石老師,所以算你們半個直係學長了。聽說石老師今年的目標是打敗上一屆的一班,都快喊成口號了。”
底下又是一陣熱切的喧雜。
班主任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後門口擺擺手,就悄悄溜回了辦公室,把空間讓給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