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奕聞言,儘量放平心態,說:“我就是想和你理性地討論一下而已,你做的那些事,其實並不能讓世界變得更好。”
“我從未說過要讓世界變得更好。”庫索冷哼一聲,“那些蟲活著就是浪費資源。”
“不可理喻。”顧奕忍不住捏了一把扶手,起身,和庫索麵對麵,“庫索,停止你這場可笑的鬨劇吧,這樣做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你今天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庫索說著,眉頭緊蹙,“不,你看上去很不一樣,顧奕呢?你把他藏哪兒去了?”
“嗬……”
庫索聽見對方笑了一下,接著,麵前那個有著和顧奕一模一樣麵孔的蟲抬手點了點脖頸上的機械環,容貌倏然發生了變化。
淩琛冷淡而又平靜的麵孔倒映在了庫索震顫的眼眸中。
庫索不可置信地望向麵前的銀發上將,手裡的高腳杯掉落在地。
“嘩啦——”
透明的玻璃混合著香氣四溢的紅酒,碎得到處都是。
“你不是死了?!”
淩琛哼笑,再一次靠近庫索,居高臨下地望過去,“不好意思,沒死成,地獄剛剛滿員了,下麵說還差一個人,拜托我把你送下去。”
“顧奕……顧奕呢?!你到底把他弄到哪裡去了?!”庫索目光接近瘋狂,“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很好,如果沒有你,他會過得更開心。”淩琛說著,手中刀刃變幻。
隻見麵前一陣銀光閃過,庫索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感覺臉部一陣刺痛,淩琛手握一把短款光刃,毫不留情打了個旋,快準狠地劃向了他的脖子!
庫索後退,堪堪躲過致命一擊,反手去奪對方手裡的刀,雙方的力道不相上下。
“嘭——”庫索用力將對方頂上了牆,抓著淩琛的後衣領,就要朝他打下一拳,淩琛偏頭避開,側身肘擊,硬生生地讓對方痛地麵目扭曲。
淩琛拎起庫索的衣領,對著他的臉上就狠狠地掄了上去,咬牙道:“這一拳是替顧奕打的!”
庫索抹了抹嘴角留下的鮮血,冷笑:“他應該感謝我,是我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淩琛嗤笑:“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歸根到底是你害了段亦的哥哥,否則顧奕之前也不會被人害死,現在,你還假借兄弟名義禁錮他,給他喝下毒藥,你該下地獄。”
他說完,手中光刃快速變幻成了一把脈衝□□,就要朝他開搶。
庫索反應極快,迅速掙開對方的桎梏,和上將拉開距離,“彆那麼急,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恨之入骨,畢竟毆打情敵這件事情,你很樂意。”
“你不如彆說話!”淩琛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舉起手裡變幻的光能槍就朝他開了火,沒有絲毫遲疑,“他對你根本沒有情,少幻想。”
流星雨一般的光能子彈傾瀉一般地穿過空氣,霎時將黑夜映照得宛如白晝,所過之處的牆壁上頓時陷下去一排密密麻麻的黑色坑洞。
庫索在密集的光能雨中穿梭,不斷尋找遮擋物,狼狽尋找出口,怒罵:“瘋子!!瘋子!!!”
就聽嘩啦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響,周圍所有的罩燈儘數炸裂。
淩琛神情一凝,憑借直覺朝身後甩了三槍。
“砰——砰——砰!”
耳邊倏爾傳來一聲痛呼,子彈打在了庫索的胳膊上,鮮血如噴泉一般湧了出來。
淩琛的反應速度太快了,根本避之不及!!
和這個瘋子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條!
庫索飛速點開密碼門,按住胳膊上的鮮血,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剛出門就迎頭遇上顧奕在門口等著他。
庫索腳步一滯。
顧奕似笑非笑地半靠在牆邊,似乎早就料到對方會往這個方向跑,“嗨,我親愛的好兄弟,這麼急著要去哪啊?”
庫索當即抓住顧奕的袖口,喘息道:“顧奕……救救我,我要死了。”
“這不是沒死麼?”顧奕冷冷地看著對方,不為所動,“現在求我也沒用,是淩琛要殺你,我打不過他。”
下一秒,顧奕突然怔住了,他看見庫索的眼角流下一行淚水,表情懇求地望著他,說:“顧奕,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死你,我隻想讓你一直一直陪著我,永遠不離開我,段亦……是段亦想殺你!我沒錯……我沒錯!!”
這是顧奕第一次在庫索的臉上看到悔恨。
“顧奕,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讓你活著。”
顧奕皺眉,可即使如此,這個蟲也給他的子民們帶來了數不儘的傷害,他閉上了眼睛,說:“庫索,你害怕死亡嗎?”
庫索突然緊緊地抓住顧奕的手,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不害怕,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一直和你活下去,我沒錯……所以你帶我走吧,去哪裡都可以。”
顧奕歎了口氣,說:“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把你放走,這樣我無法和那些在戰爭和實驗當中被你折磨到失去生命的蟲族們交代,你犯下的罪,已經不是我原諒就可以解決的了。”
一想到當初在聯盟,那些如行屍走肉般的蟲族,顧奕的心裡就覺得十分沉痛,可庫索對他……他的確做不到親手殺了庫索,他會心軟。
即使在麵對其他強敵的時候,顧奕從來都是當機立斷,但對於這個蟲,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講清楚的。
他想,他應該把這個蟲交到大家的麵前,讓所有受到傷害的子民們公正審判。
“懷特……”庫索麵色慘白,喃喃道,“明明這趟行程我交給了他,怎麼搞的!他怎麼不認真檢查人員!!等我回去,我要處死他!”
“是我命令他做的,我讓他支開了這艘艦上所有的蟲,換成了我手下的。”顧奕語氣淡然,“當然,作為現在卡勒星被扶持的蟲皇,我也有權利命令他,赤詡默認我這麼做,因為他覺得,你的確是個威脅。”
“其實……”顧奕深吸一口氣,說,“地位和權利一點意思都沒有,我對那些完全不感興趣。”
庫索嘴角顫動。
“你知道這艘星艦是去往什麼地方的嗎?”顧奕朝庫索笑了笑,表情中帶著令庫索恐懼的冷漠。
顧奕淡淡地說:“聯盟。”
庫索徹底崩潰了,用手去拉扯顧奕的肩膀,胳膊上汩汩鮮血流出,他絲毫感覺不到一般,任憑其流成一條暗紅小溪,“顧奕,你真絕情!!”
“我問你,如果今天是我在這裡跪著求你,讓你為了和我的一己私情放棄你的所有研究,放棄爭權奪勢,你會願意嗎?”顧奕的問題斬釘截鐵。
庫索:“不,這不一樣,我不會讓你死,我的方法是兩全其美的。”
“你隻會讓我不得安息。”顧奕話語冰冷,如尖錐般刺入庫索的心臟,“我寧願死去,也不願意成為一個行屍走肉,從此在你的支配下生活。”
庫索徹底失去力氣,沿著潔白的金屬牆壁倚靠而下,最終以一個絕望的姿勢斜靠在地板上,苦笑道:“好好好,看來我當初就不該相信你,顧奕,我……認。”
他就那麼靠在那裡,大概是血流過多,他意識漸漸模糊,最終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顧奕呼吸一滯,這才發現地麵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流淌了一地的鮮血,他的半隻胳膊上也滿是紅色的血跡,像一條蜿蜒的紅色蟒蛇,觸目驚心。
他連忙去查看對方的傷勢,發現子彈剛剛射穿了庫索的動脈,讓其失血過多了。
庫索蒼白的臉上已然沒有了任何血色,眉目低垂著,眼角淚水乾涸,像是經曆了一場極度的悲傷。
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即使不做任何的表情都能讓人感覺到殘留的昳麗,他是個悲慘而淒苦的雌蟲,顧奕想,他的一生,也注定無法和自己站在陽光下生活。
顧奕再一次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初秋的季節,微風拂麵,他獨自走過荒草叢生的小城對岸,在一棵古樹下,他看見了那個穿著黑衣的少年,衣衫襤褸,正坐在地上觀察螞蟻。
他走了過去,輕撫少年柔軟的頭發,問:“你看到了什麼,庫索?”
庫索眼神明亮,一臉清澈地看向顧奕,說:“一群螞蟻。”
“有什麼發現嗎?”
庫索想了想,說:“他們好無聊啊,很快就會死,活著有什麼意義呢?”
顧奕笑了笑:“萬物生命都有他們自然運行的道理,也許活著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過程很美好,人們就會賦予他們意義。”
庫索似懂非懂:“可是,如果他們一直這麼碌碌無為的活著,依然沒有意義。”
顧奕愣了愣,解釋道:“他們是動物,隻是活著而已,不需要意義。”
庫索看向他:“我們也是動物,我隻想活著,活得有意義。”
“哥,你願意……陪我玩一個遊戲嗎?”
“我來當王後,你來當王。”
“……”
顧奕一直不明白,什麼是意義,直到今天,他忽然覺得,他的生命多了一層意義,那是他自己賦予的。
當卡捷利特清晨第一縷陽光再次照耀大地的時候,所有生活在聯盟星球上的蟲族們都發現,戰爭,似乎突然停止了。
這個曆經百年炮火千瘡百孔的世界,在廢墟上迎來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