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朱景洪表現得沒太頹廢,但整個人看起來木訥無神,從始至終少言寡語,與正常的他判若兩人。
這樣的情形,可以說朱景洪是給帝後甩臉色,如此行徑旁人是萬萬不敢,即使太子和睿王也一樣。
但是,發生在朱景洪身上卻沒啥,相反帝後二人還勸慰了他,希望他聽話做個好孩子。
對此朱景洪並未表態,還是寶釵在一旁打的圓場。
皇家規矩極多,朱景洪在宮裡耽擱了近兩個時辰,才帶著大批禮物返回襄王府。
“你真的想好了?”
馬車內寶釵麵帶擔憂,隻因接下來要做的實在過於離經叛道,所以她心裡格外的忐忑。
看了眼寶釵,朱景洪目光堅定道“事已至此我若退縮,便隻能頹廢至死!”
“唉……隻是我實在不安,若因此惹惱父皇母後,將你禁足乃至廢黜,又當如何?”寶釵麵露擔憂。
她倒不是舍不得富貴,隻是這樣朱景洪便再無出頭之日,比所謂的頹廢致死還要無助。
朱景洪平靜笑道“若真如此……那我就做個逍遙王爺,這樣你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你可真是心大!”
寶釵嘴上是這樣說,但心裡卻敬佩朱景洪的堅定和無畏,這比所謂武藝超群更可稱為英雄豪傑。
所以此時寶釵眼中,對朱景洪亦滿是崇敬。
馬車返回了王府,此時前來道賀的人已有許多,王府長史官王培安正在招呼。
王府宦官們也沒閒著,他們在承運殿前布置了桌椅,今日便要在此宴請來賓。
承運殿前地方寬敞,左右各擺了二十桌,此刻已陸續有人到場入座,相互之間攀談起來。
到場雖是各勳貴家族中青輩,但其中許多都任有實職,相互之間還是很聊得來。
大概到中午的時候,朱景洪身著墨藍色常服出現,隻是他那看起來古井無波的臉,讓眾人猜測他或許不太高興。
事實上,現場也就身在頂級勳貴的,才知道最近朱景洪想做什麼。
隻是這些情況,知情人不會瞎議論給自己惹麻煩,所以導致很多人不知內情。
一番禮節性的飲宴,朱景洪隻是匆匆出場,講了幾句客套話就離開了,現場交給了王培安來組織。
對於朱景洪近期的變化,王培安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為此他也做過很多事來改變。
各種古今典故,各種人生哲理……
王培安找朱景洪聊了好幾次,但效果等於沒有,反而他有兩次還被問得啞口無言。
“唉……如今大明已經夠亂了,安享太平難道不好?”看著朱景洪離開的背影,王培安再度歎了口氣。
從進學做官到現在,很少有事情能讓王培安有挫敗感,但今日朱景洪讓他體會到了。
無論他為人多麼正派,無論他的要求多麼嚴格,無論他對待教學有多熱忱……都改變不了朱景洪的脾性。
朱景洪本人雖走了,但賓客們依然吃喝得儘興,沒有一個人提前立場,直到王培安招呼他們才告辭離開。
除了招待道賀的賓客,今晚襄王府還有一場家宴,朱景洪宴請他的兄弟姐妹,這些也算得上是慣例了。
當然,也僅限於他的兄弟姐妹,關係稍遠的宗室不受邀請,即使他們已經遣人送來了賀禮。
很快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太子和睿王分彆到府,按禮製朱景洪該出去迎接。
朱景洪當然去迎了,隻不過他的那一聲酒氣,著實把他兩位兄長熏到了。
除了這兩位嫡兄,他的那些庶兄弟們也陸續到了,其中就包括在上林苑種地的朱景淳二人。
既然是家宴,相對來說就要隨便一些,所以設宴地點設在了王府後園,就在小湖邊的的樓台之內。
眾人紛紛入席,太子夫婦居中而坐,其下分彆是朱景洪和睿王。
“十三弟,少喝幾杯吧!”朱景源忍不住開口。
從落座到現在,他們話還沒說上幾句,朱景洪就已喝了七八杯。
“四哥,今夕有酒今夕醉嘛……”
回了這一句,朱景洪又自顧著喝了起來,其他人相勸也都不知如何開口,畢竟這位連太子的麵子都沒給。
這時寶釵在一旁勸道“四哥讓你少喝些,今日是你生日,大家是給你道賀來的,你總得答謝諸位兄長!”
卻見朱景洪提起壇子,腳步虛浮搖搖晃晃走到中間,舉著酒壇轉了一圈,而後說道“諸位兄長,多謝你們!”
言罷,他就舉起壇子往嘴裡灌去,場麵看起來極為浮誇,把在場所有人都驚到了。
朱景淵正看熱鬨,卻被一旁的陳芷戳了戳,於是他立馬會意起身。
“十三弟,你這是做什麼!”
來到近前,朱景淵就要奪他的酒壇,卻被朱景洪推到了一邊,差點兒沒站穩摔倒了。
“六哥,你就讓我喝吧……我就是個廢人,你又何必來管我!”
“喝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這時朱景淵也拿出了兄長的架勢,站穩後怒斥道“十三弟,你這是說什麼胡話,誰敢說你是廢人?”
朱景洪當即反問“我等皇家血脈,碌碌無為混吃等死,不是廢物能是什麼?”
太子和睿王都很清楚,朱景洪變成這樣是何緣由,但因顧及到親娘的臉麵,他倆此時又不好直接勸解。
至於在場其他郡王,此刻完全成了背景板,根本不敢也不願摻和進這件事,隻能是麵露擔憂左耳聽右耳出。
“我本是胸無大誌之人,隻想做點兒喜歡的事,卻總是被母後拘束管控,連這點兒心願都不能達成……”
“四哥六哥,諸位兄長……我心裡苦啊!”
“這苦悶你們不懂,誰都不會懂……我隻有靠這個玩意兒解悶,我心裡煩喝點兒酒怎麼了?”
朱景洪一邊說一邊走著,此刻他已是憑欄而立,漢白玉欄杆外就是湖麵。
見他來到了這裡,寶釵亦抓緊了衣角,她知道已經來到了最後一步。
此時朱景洪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下一刻便見他一個躍身,竟跳上了漢白玉欄杆之上。
見他那搖搖晃晃的樣子,在場所有人都被嚇到了,這要是掉下去可怎麼得了。
眾人紛紛起身,而後向朱景洪圍了過來,現場宦官侍女們亦是亂作一團。
“還不趕緊去湖麵照應著,小心王爺落水了!”寶釵向內侍們吩咐道。
而朱景洪這邊,眼見眾人圍了過來,他便指著眾人令其退後。
朱景源等人也怕把他逼急了,於是紛紛後退了幾步,臉上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十三哥,你快下來……上麵危險!”朱雲笙急切說道。
誰知朱景洪反問“危險?如何危險?掉下去無非淹死而已!”
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朱景洪做出努力維持平衡的樣子,笑著說道“今日是我生日,你們都來向我道賀,你們錯了……”
“你們錯了……”
抬頭看向天空,朱景洪愴然道“我……已經死了!”
“我被壓的喘不來氣,活活的憋死了!”
最後這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可見他的悲憤和絕望。
“十三第,你彆說胡話,快下來!”
朱景源亦出言嗬斥,畢竟這家夥越說越離譜,他這做兄長的豈能不管。
“十三弟,快下來吧,有話咱們下來說!”
“十三哥,我們知道你心裡苦,你先下來……”
聽到眾人的勸解,朱景洪丟掉了手中酒壇,壇子落地“哐啷”一聲變成碎片。
眾人原以為他要下來,誰知他卻平靜念道“吾死之年……十七而已!”
而後,朱景洪張開雙臂,直挺挺的向後倒了去,下一刻欄杆外激起了水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