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論述當然有道理,但是卻不能說百分百的正確,因為他對具體情況不了解。
比如為給朝鮮施壓,燕山和遼東都司,以及安東行都司的軍隊,有大批都往“前”進行了移動,隨之一起運輸的還有糧草和軍械。
換句話說,勞師遠征雖是事實,但其實也稱不上太遠。
皇帝沒有深究這些,緊接著又問道:“遼東變局,老十三處置失當之嫌,此事你怎麼看?”
“兒子以為,十三弟確有疏漏之處,可若將罪名全壓到他頭上,也有失公允!”
太子這話比較巧妙,點出了朱景洪的過失,緊接著又替後者辯解了兩句,可重點仍舊是在前半句。
沒錯,即使是厚道如太子,如今也感受到了朱景洪的威脅,所以他願意這位小弟被打壓。
對太子的這個說法,朱鹹銘微微點頭,然後問道:“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看如何?”
這雖然是個問句,但皇帝的意圖已經很明顯。
“父皇明鑒,十三弟用兵如神,讓他平定朝鮮……是再合適不過的事!”
“所以伱也覺得,該讓老十三戴罪立功?”
問句裡的一個“也”字,更將皇帝的心意表達出來,所以朱景源鄭重答道:“是!”
端起茶杯,朱鹹銘接著問道:“可我聽說……如今都中暗流湧動,有不少人要彈劾老十三,此事該如何應對?”
這件事朱景源當然知道,畢竟他手下的人就是推動此事的主力。
如何應對?這個問題很突兀,讓朱景源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首先該什麼態度,然後該怎麼去做……這些都要詳加考慮。
老實說,太子如此驚慌的模樣,讓朱鹹銘感到有些失望。
但想起這小子比以往多少有進步,便讓他把心中不滿壓了下去。
“不著急,想好了再說!”朱鹹銘放下茶杯說道。
顯然,皇後曆年來說的話,朱鹹銘多少聽進去了一些,才會在對太子如此寬容。
大概兩分鐘後,太子答道:“父皇……兒子以為,應當讓十三弟發揮長處,戴罪立功!”
“至於朝臣彈劾,兒子以為要曉之以理,勸他們著眼長遠,待十三弟平定朝鮮,再論功過是非!”
太子表明的態度,讓朱鹹銘非常滿意,他就怕這兒子看不清形勢。
“朝臣狡黠,巧言令色,要勸他們改變心意可難了,你可願為朕分憂……承擔此重任?”
扯了這麼多,朱鹹銘的目的就在於此,就是想讓太子頂在前麵。
當然餓,他這也不是坑兒子,而是要給太子加壓力。
一個合格的帝王,就是要等駕馭臣下,而不是被裹挾然後被淹沒。
朱景源很清楚這次風浪有多大,此時皇帝讓他擋在前麵,這讓他此時哭的心思都有了。
“父皇……兒子才疏學淺,隻怕難當此任!”朱景源婉拒道。
雖然這會違逆皇帝的意思,但朱景源知道自己的斤兩,相比於被皇帝不滿他更怕辦不成事丟臉。
這時朱鹹銘冷冷說道:“老四……太子的位置,才疏學淺的人可坐不了!”
一句話,就把朱景源的退路堵死,對此他是一句話都不能反駁。
才疏學淺的人,確實不配做太子。
“父皇教誨,兒臣謹記!”
“朝臣短視,兒子願為父皇分憂,為十三弟開解此難!”
“如此甚好!”朱鹹銘麵露笑容。
於是乎,太子就成了擋箭牌,要替皇帝在前麵衝鋒陷陣。
而他手下那群精明的東宮屬官,也隻能捏著鼻子維護朱景洪。
當朱景源離開乾清宮,他就急匆匆趕回了東宮,要跟手下人商議如何行事。
至於皇帝,他則是去了坤寧宮,他已得知襄王妃把皇孫帶進了宮。
在坤寧宮用了午膳,寶釵下午才帶兒子出宮,一回府她就接到了鄧安的報告,司禮監已收到三十餘份彈章。
鄧安這廝消息門路廣,而且具有政治敏銳性,所以他得知消息後就立刻上報。
中午皇帝來坤寧宮,皇後問起了朱景洪受彈劾的事,皇帝就將安排太子處置的事說了出來。
如今有太子擋在前麵,寶釵是真的一點兒不慌了。
雖然不慌,但她也沒有閒著,仍在思索該如何利益最大化。
過兩日,待太子和屬臣出手後,我當親往東宮拜謝,彰顯我襄王府知恩圖報……
再把戲做足一些,在此風口浪尖亦可讓文臣以為,東宮與襄王府同流合汙……想到最後,寶釵自己都笑了。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她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問題……我總不會是個壞人吧?
自我評價沒持續幾秒,寶釵心中又冒出了新的想法……還要讓老六家吃醋,引導他們攻訐東宮!
或許我真的是個壞人……寶釵不得不承認這事實。
收斂心神,隻見她看向鄧安,吩咐道:“下去多準備些禮物,東西越珍貴越好,不要怕花銀子!”
多準備禮物?這是要送給誰?難不成想收買官員?
鄧安大感疑惑,他知道王妃心思深重,絕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所以現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遵照王妃的意思去做事。
“奴才遵命!”
鄧安轉身離開了,寶釵則轉身去看了孩子。
此時在東宮書房內,太子臉色很不好看,因為他周圍的官員都在勸他,不要去做螳臂當車的事。
學士們給他分析利害,七嘴八舌已說了近半個時辰,期間太子基本沒插上幾句話。
“夠了……”太子慍怒發聲,終於讓房間內安靜下來。
他極少有發怒的時候,所以每次生氣效果都很好。
“你們所言,我難道不知?可如今皇命在前,我除了奉旨而行,還能如何?”
“爾等若真一心為我著想,就不該說那些虛言……而是當為孤謀劃行事方略!”
“諸位……眼睛看長遠一些,可好?”
太子確實成長了許多,至少眼下可以獨立思考,鞭策手下人按照他的意誌行事。
隻不過,要讓東宮屬官對他唯命是從,並且跟著他擋住滿朝彈劾,仍是艱難到無以複加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