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景洪在旁邊,就會對名單上的人很熟悉。
名單上的人,要麼跟著他打過仗,要麼曾在龍禁衛時與他交好,前前後後竟近兩百餘人,而這還是六品以上的人員名單。
沈進勳和周守均,以及侯?、石崇等一大批人,眼下都在這份名單上。
看到這些,朱鹹銘深感心驚,心中冒出“羽翼已成”四個字。
把這些人全撤了?朱鹹銘想想就搖了頭。
一方麵,在名單上的人隻是與朱景洪有瓜葛,又不是要跟著這位扯旗造反,直接撤職本就過於武斷。
另一方麵,名單上牽涉的人實在太多,全部撤換必會引得勳戚震動,反倒會動搖皇帝的威權。
何況名單上的許多人,如今還在西北前線抗敵,朝廷大局穩定朱鹹銘也必須慎重。
若非是嫡親的兒子,這樣的人吾必殺之……朱鹹銘心中呐喊著。
收起名單,朱鹹銘將其置於袖中,而後看向程英說道:“傳太子與睿王前來!”
“是!”
大概半個時辰後,朱景洪回到了王府之中,此時天都已經要黑了。
王府已經點上了燈,當朱景洪回到銀安殿時,隻見到寶釵坐在正殿等著他。
“?們都下去!”寶釵吩咐左右。
待一眾奴婢離開,寶釵示意朱景洪在身旁坐下,然後問道:“如何?”
朱景洪答道:“罰俸半年,之後領郡王俸!”
看著坐到身旁的丈夫,寶釵抓著朱景洪的衣袖問道:“重了還是輕了!”
她不是當事人,所以無法明晰局勢,隻能聽朱景洪的判斷。
朱景洪答道:“老頭子仍要處置沈進勳等人,是鐵了心要打壓我……”
“所以是重了?”寶釵反問,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隻能說是適中吧,今天他見了親軍和京營諸將,想來是要加強掌握兵權,壓製我在軍中勢力也屬正常!”
寶釵很清楚,朱景洪今日是在挑戰皇帝,所以她心有餘悸道:“隻是打壓,而非廢黜,隻怕已是看了母後的麵子!”
“不全是……老頭子還用得著我,所以不能舍棄我!”朱景洪沉聲說道。
寶釵隨即答道:“現在不能舍棄?難保以後不能!”
朱景洪很樂觀,可聽到這一句話,還是讓他心頭一緊。
他雖然自信能擔起天下,是皇帝最合適的繼承人,似乎目前皇帝也認可這一點,可誰能保證皇帝想法不會變?
退一萬步說,萬一皇帝年紀大糊塗了,聽信讒言認為他威脅極大,非要廢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劉據三十幾年太子夠穩當吧?武帝縱橫天下夠英明神武吧?最終還不是鬨了個慘淡收場。
“寶釵……你這話可是大逆不道!”朱景洪神色嚴肅。
寶釵答道:“這是實話,你還是當心些,切莫丟了戒心!”
朱景洪無法反駁,此時他也動搖了。
他已無法確定,自己與皇帝是父子還是君臣,或者說是父子多還是君臣多。
他本來有答案,可現在不確定了。
隨後在他心裡,又衍生出了新的問題,既皇帝又會是怎樣的心態。
是把自己當工具,所以才暫時容忍自己,還是如原先一般把自己當兒子,可以信任和加以包容。
“皇家……皇家……”
連續念了幾遍,朱景洪便起身離開了,他不想再深入思考這些問題,他怕自己生出更危險的想法。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朱景洪的翼善冠被送了回來。
一大早,皇帝就派人穿了諭旨,斥責了他擾亂審案的罪行,並正式宣布了對他懲戒。
這是明發的諭旨,所以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隨即引得朝廷內外議論紛紛,總體來說都是讚揚皇帝處事公允,維護了朝廷的體統。
與此同時,皇帝還下了第二道諭旨,讓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重新審案,務必確保此案公正無誤。
今日是二月二十,按計劃是要跟準噶爾人談判,談判時間定在了下午。
“你說昨天夜裡,老頭子召見老四和老六,都說了些什麼?”
襄王府後園後,朱景洪於寶釵獨自漫步,同時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我豈會知道!”寶釵無奈答道。
停下腳步,朱景洪回頭問道:“他要打壓我,怕不是要扶起這兩位?”
寶釵失笑道:“你都領郡王俸了,人家一個太子一個親王,還需要受扶才能壓你?”
“你說呢?”朱景洪平靜問道。
權力這種東西,不是靠頭銜而獲得,而是依靠於自下而上的支持。
太子和睿王的支持者甚多,可惜的是其支持者不夠強,確切的說是缺乏武力支撐。
所以他們頭銜再高,如果沒有皇帝的保護,加起來都不夠朱景洪一隻手打。
細想之後,寶釵答道:“想來是了……昨日既罰了你,那定會抬舉他們!”
然而朱景洪卻神色凝重,而後說道:“老頭子想要平衡,隻怕還會繼續壓我!”
“不是已經罰了你?”
“還可以再罰!”
寶釵愣住了,隨後答道:“總不能真把你削為郡王!”
“削成鎮國將軍我都不怕……怕隻怕老頭子打我七寸啊!”
這一刻,朱景洪是真的怕了,以至於他有些後悔,自己或許不該跟皇帝硬頂,這引發的後果實在太嚴重。
火狐昨晚與寶釵的答話,此時他看問題越發透徹,承認自己這幾天是自信過頭了。
“七寸?”寶釵麵帶疑惑,但很快明白了朱景洪所指。
“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把我逼急了……我還可以去跟母後訴苦!”朱景洪無奈答道。
夫妻二人沒有再多說,隻是安靜的在後園內散步。
中午吃過午飯後,朱景洪便更換了正裝,然後出發去參與談判去了。
談判的地方設在上林苑,而且就在羽林作衛軍營之中。
準噶爾使團午時初刻就到了,被安置在指揮使司一間偏廳,他們已經等了差不多兩刻。
“諸位,請跟我來!”一名副千戶出現在門口。
於是準噶爾眾人跟著離開,他們被帶到了軍營校場中,這裡已設好了談判桌椅。
看著周圍侍立警戒的精銳軍卒,準噶爾眾人感受到了壓力,他們隻能選擇轉移注意力。
然後他們便發現,會場桌椅有南北兩個坐向,而他們被帶到了南側。
“諸位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