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朱鹹銘無需飯菜充場麵,但此時也擺了二十多道菜,而且一個個看起來精致無比。
朱景洪卻注意到,現場是擺了兩副碗筷,顯然程英主動替他備了一份。
皇帝落座,看著站在門口的朱景洪,便問道:“若是不嫌棄,就一起吃吧!”
平常回答朱景洪不屑為之,隻聽他說道:“倒是不敢嫌棄,隻是缺了一樣東西……”
“是何東西?”
一邊往位置上走,朱景洪一邊說道:“好菜配好酒嘛,這個時候喝茶,總覺得差了點兒意思!”
“?倒是講究多!”
皇帝吐槽了一句,而後對程英吩咐道:“給他上一壺酒!”
在皇帝的席上要酒喝,這場麵是真的難得,程英也覺得很是新奇。
很快酒壺被呈上,自有宦官給他倒上,朱景洪先喝了三大杯,方才說道:“舒坦!”
這一幕,也勾動了朱鹹銘肚中酒蟲,他已七八天沒沾過酒了。
程英這廝伺候皇帝很久,察言觀色已是爐火純青,當即問道:“陛下,今日所呈禦酒,滋味悠長酒力醇厚,奴才也給您滿上一杯嘗嘗!”
朱鹹銘沒有拒絕,程英立馬接過酒壺,給皇帝倒了滿滿的一杯。
朱景洪也會挑時間,當即起身端著酒杯說道:“爹,兒子敬您一杯,祝您龍體康健,萬壽無疆!”
於是乎,這父子二人喝下了第一杯,也讓現場氣氛活泛了許多。
“下午廷議,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朱景洪答道,同時想著如何回話。
“你怎麼看?”朱鹹銘接著問道。
此時程英又給他滿上了一杯,朱景洪又與皇帝對飲之後,方才答道:“兒子以為,這些西夷是謀劃已久,所圖甚大!”
“哦?說來聽聽……”
不得不說,朱景洪是會聊天的,掌握了“危言聳聽”的精髓,直接讓皇帝生出傾聽的想法,暗道自己果然沒找錯人。
“此前兒子還以為,西夷是為了呂宋,才跟咱們施壓……想要以打促進談!”
“他們遣使來到大明,談判破裂到現在才不過兩月,他們就在海上犯下惡行,想要逼迫咱們讓步!”
“所以兒子認為,他們一開始就衝咱們來的,就是想要侵占海貿利益,想要在大明身上吸血!”
這個思路很大膽,但朱鹹銘細細一想,又發覺確實很有道理。
“你再詳細說說……”朱鹹銘正色道。
朱景洪也不藏拙,當然是怎麼嚴重怎麼來說,說到最後就差告訴皇帝,大明已是危急存亡之際。
“爹,如今看來,咱們的情報能力還是太弱了,尤其是獲取海外的情報能力!”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能提前察知洋人意圖,咱們也能早些準備應對!”
最後的這兩句,朱景洪是在摻私貨,接下來就給推出李文釗了。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朱鹹銘微微點頭。
雖然南鎮撫司專門負責國外情報,可相比較而言其能力還是太弱,許多時候都沒起到太大作用。
皇帝思索之時,朱景洪接著說道:“據兒子所知,南鎮撫司就連在京四位千戶,到如今都還缺著一位!”
他這想要舉薦人的意圖,表現得已經非常明顯,客觀來說顯得很不高明。
但問題在於,朱景洪就是要用簡單直接的方式,來試探皇帝的心意。
皇帝察覺了他的意圖,便順著話說道:“在京千戶都還缺人,能把情報搞好才怪了!”
“爹,所以您得招兵買馬才行,且不說其他……至少得先把南司在京的架子搭好!”
朱鹹銘笑了笑,方問道:“差了一位千戶,你可有人選?”
“這個嘛……原本兒子不該亂說,可一想到舉賢不避親,為了朝廷為了大明,兒子舉薦北司副千戶李文釗!”
李文釗這個人,因為最近朱景潤的案子,朱鹹銘對他還算有印象,知道他是個乾事的人。
朱景洪能坦然承認,李文釗是他自己的人,沒讓朱鹹銘覺得反感,畢竟這種事根本遮不住,不遮掩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拋開這些不談,李文釗確實是個乾事的人,此時朱鹹銘已回憶起過往的那些事。
看著還在乾飯的朱景洪,朱鹹銘語氣淡然道:“選人用人,是南司的事,他若有本事……自是能受提拔!”
朱景洪連連應答稱是,他知道要點到為止,所以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剛才你說了那麼多,究竟如何應對……你可有良策?”
所謂良策,當然已在朱景洪腹中,一下午的時間他可沒白過。
“兒子以為,現而今想打贏西夷極難,以打促和的辦法可行,隻是有一點點建議……”
所謂的“極難”,是比較好聽的說法,實際上根本沒有可能。
西班牙在呂宋的艦隊,不過占其海軍不到三成,即使如此金陵浙江兩支水師加起來,大明與其紙麵軍力也才持平。
萬一人家隨局勢變化而增兵,那就更沒有打贏的可能。
“說!”
“既然要以打促和,首先就得要威懾西夷,所以咱們的兵力務必要強,要擺出願意放手一搏的架勢!”
“繼續說!”
“兒子以為,可將遼東水師南調,以增強我軍之優勢!”
“如此一可威懾,二可在戰爭無可避免,與西夷決一死戰提高勝算!”
把遼東水師南調,大明水師的紙麵軍力,就已基本蓋過西夷大軍了。
這是重大的決策,朱鹹銘當然不可能馬上決斷,他連下午廷議的事都還沒想好。
“現而今西北大戰未歇,而海上烽煙將起,莫非真如你所說……當下已千年未有之變局!”朱鹹銘神色沉重。
見此情形,朱景洪端著酒杯起身,一邊走向皇帝一邊說道:“爹……亂世出英雄,若您讓大明橫推天下,您便是當之無愧的,古往今來第一帝王!”
聽到這話,朱鹹銘心中陰霾逐漸消退,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你小子,朕可不敢自稱古往今來第一!”
話是這麼說,但作為馬上皇帝,朱鹹銘對此已頗有期待。
禦座一側,朱景洪勾著腰,舉杯說道:“為預祝您成為第一,咱們爺倆喝喝一個!”
朱鹹銘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舉杯與朱景洪對飲,看得出來他是非常高興。
接下來,這父子二人就西北與海上的局勢,又開啟了非常冗長的討論,時間持續了至少有兩個時辰。
這是非常長的一次用膳,他二人談話之時推杯換盞,兩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這一幕,豈止是不像君臣關係,連當下父子相處都不像,反倒像是忘年交的朋友一般,把伺候的宦官們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