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胡思亂想間幾個太監捧著熨燙妥帖的冕服魚貫而入。

玄衣纁裳,繪十二章紋,配十二旒冕冠,精致繁複的程度遠超過往看過的所有古裝劇裡的服飾,原本還有些稚嫩的少年臉龐在這一身的加持下莫名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華貴和威嚴。

齊子元有些恍惚地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無意識地晃了晃腦袋,冕冠上的白玉珠串隨著動作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今日起皇兒就是天下之主了,”周太後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了內殿,雙手攏在袖中,視線在齊子元身上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該更沉穩些。”

齊子元正要伸手去撥開那些遮擋了視線的珠串,聽到對方的話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乾巴巴地應了一聲:“是。”

應完又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夠端正,挺了挺腰背,轉過身迎上周太後目光,乖巧又認真:“母後的教誨兒子記住了。”

“你……”

周太後有一瞬的沉默,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齊子元,直看得他不自覺緊張起來。

剛才那句話……有問題嗎?

正當齊子元猶豫是要再說點什麼給自己找補一下,還是以後長點記性省的言多有失的時候,周太後終於開了口:“一轉眼皇兒都長這麼大了!”

聲音淡淡的,卻帶了一股莫名的感慨。

齊子元怔了怔:“……母後?”

“沒什麼,”周太後笑了笑,上前替他順了順額前的珠串,“時辰差不多了,去吧。”

齊子元一頭霧水卻又不敢再多問,隻能應了聲,由著陳敬為自己披上裘衣,朝殿外走去。

縱觀曆朝曆代,皇帝登基這日都是不可避免的繁複與盛大,這個並不在已知曆史記錄裡的大梁也不外如是。

先祭告天地宗社,再敬拜太後周氏,最後再趕回奉天殿接受群臣的敬賀朝拜。

齊子元像一個衣著華貴的吉祥物,暈頭轉向地被人引著從一個地方趕往另一個地方,渾渾噩噩地完成一個又一個流程。

離開仁明殿的時候還是天光熹微,等折騰了一大圈進到奉天殿日已中天,齊子元又餓又困,卻在瞧見滿殿的文武朝臣後不得不提起精神,挺直了脊背從他們之中穿過,一步一步走向置於石階上的龍椅。

等他終於坐穩,淨鞭三響,群臣拜叩行禮,之後禮官宣詔,改元昭和,大赦天下。

好像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卻又真真切切的,剛滿十八歲的大一新生齊子元坐上了那張至高無上的龍椅。

大典過後,是慣例的新帝賜宴,不管是精疲力儘的齊子元,還是天不亮就進宮參加大典的文武百官終於能稍稍鬆口氣。

雖然朝宴也有許多規矩——

什麼時候賜茶、什麼時候奏樂、什麼時候賜酒、什麼時候可以下筷,每一步都在禮官的嚴格把控下進行。唯一慶幸的是,尚食局為了這場朝宴確確實實花費了許多精力,珍饈佳肴,桂酒椒漿,讓齊子元這個現代人大長見識。

一時間空曠的大殿之上隻剩下杯盞偶爾相碰的聲音。

連吃了幾口陳敬布的菜,從晨起就空著的肚子終於舒服了點,齊子元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慢慢鬆懈下來,端起水盞正打算喝一口,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陛下,臣有事稟奏!”

聲音不算大,卻足夠在還算安靜的大殿回蕩。

齊子元慢慢放下水盞,目光茫然地在殿中掃了一圈,才看見不知何時離了席跪在階下的青年。

這青年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身形單薄清瘦,卻穿了一身品級不低的緋紅朝服,整個伏在地上,看不清麵目,也辨不出身份。

齊子元略一猶豫,扭頭朝身側看了一眼,陳敬立刻上前附在他耳邊小聲道:“中書侍郎,宋清。”

依然不認識。

也不知道這位宋大人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非要在這種場合稟奏,更不知道這種時候到底該不該應允,齊子元正糾結著,一個須發花白身穿紫色朝服的老者站了出來。

“宋大人,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老者麵上笑吟吟的,一副和事老的架勢,“不緊要的事兒明日早朝再說也不遲!”

“周大人怎麼這麼急著捂我的嘴,緊不緊要總要我說了陛下才好判斷不是嗎?”宋清說著抬頭看了齊子元一眼,而後重重叩首,“臣請陛下下旨,徹查太上皇遇刺案!”

仿佛在平靜的水麵扔了一塊石頭,一瞬的靜寂後,大殿突然就熱鬨起來,恪守了一早晨本分的文武百官不再淡定,有人起身附議,也有人指責宋清的不合時宜,餘下的也各自議論紛紛,仿佛突然間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除了還端坐在龍椅上的齊子元。

他的目光從大殿這頭轉到大殿那頭,一雙耳朵幾乎豎起來去辨彆那些根本聽不清的爭執,腦子裡卻隻有兩個念頭。

太上皇是誰?

遇刺又是怎麼回事兒?

趁著階下的人還在爭論,一頭霧水的齊子元再次扭頭看向陳敬,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退到了側麵,正跟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太監說話。

察覺到齊子元的視線,陳敬快步回到龍椅旁,神情猶豫。

……莫名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齊子元抬起寬大的袖子遮著臉,壓低聲音問:“什麼事兒?

“回稟陛下,”陳敬掃量了一下還在爭論的群臣,湊近了回道,“行宮來報……太上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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