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那麼一瞬,齊子元幾乎想告訴齊讓,自己根本沒辦法背負起大梁的江山和天下蒼生——從被迫坐上這個皇位開始,他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為的不過是活下去而已。
但很顯然,這話說了齊讓也不會相信。
實話不能說,假話又說不出口。齊子元隻能靠在門上,看著軟榻上說完話就半闔眼簾仿佛在小憩的人。
距離第一次見麵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齊讓的病始終沒痊愈,依然是憔悴又有些孱弱的,可即使是這副樣子,也要比穿上帝王冕服坐到龍椅上的自己更像一個皇帝。
就像是登基之後的第一次早朝,連走路都要人攙扶的齊讓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威懾住整個朝堂。
可能就跟剛剛的五子棋一樣,當皇帝這種事也是要講天賦的。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齊子元終於決定說點什麼:“皇兄……”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睜開眼的齊讓打斷:“不是開膳了,怎麼還在這兒?”
“……正要去,”齊子元頓了頓,“是看皇兄好像有些倦了,想說要不要用了午膳再休息?”
齊讓將他的神情變化收入眼底,輕輕笑了一聲:“好啊。”
齊子元悄悄鬆了口氣,終於打開了那扇被他靠了半天的門。
外殿果然已經備好了午膳,菜色和平日相比並沒多大變化,都是常吃的時令菜式,連糕點都是齊子元最喜歡的幾種——好像根本就沒考慮齊讓的喜好和口味。
齊子元後知後覺地看向身邊的齊讓,對方卻好像根本沒察覺,目光從桌上掃過,先看了一眼抱著手臂靠在一旁的江維楨和半藏在他身後的許戎,最後停在陳敬和他旁邊的幾個尚食局的宮人身上。
“永安殿用膳不用侍候,”齊讓淡淡開口,“你們先下去吧。”
陳敬愣了一下,下意識想反駁,隻往齊讓臉上瞧了一眼,便又猶豫地看向了齊子元:“陛下,這於禮不符。”
“既然是在永安殿,”齊子元立刻道,“就按皇兄的意。”
陳敬張了張嘴,迎上齊讓看過來的目光,最後隻能行了禮,帶著尚食局的人退了出去。
齊子元長長舒了口氣。
實在是他已經太久沒有自在地吃上一頓飯。
自穿越以來,每次吃飯都是一件既快樂又痛苦的事——尚食局精心準備的膳食自然是美味的,皇城裡有關吃飯的規矩也實在是多的離譜。
要先試毒、要有人幫著布膳,每一道菜入口前還要有專人再嘗一遍,等終於吃到嘴裡,迎著四周各種關注的目光,也很難有心情再去品嘗食物的滋味。
這麼想著,他迎上齊讓探尋的目光,露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謝謝皇兄。”
齊讓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這麼開心?”
“是呀。”齊子元一邊拉著許戎在自己身邊坐下,一邊應聲。
齊讓看著他的樣子,也跟著笑了一聲,衝著還站在一旁的江維楨點了點頭:“吃飯吧。”
尚食局的手藝一如當初,並沒有因為換了新帝就有什麼變化,還是齊讓從小吃到大的味道,但好像又和過往這些日子不太一樣。
可能因為……
齊讓抬頭看了看對麵正小口喝著湯的齊子元。
明明隻多了一個人的存在,一向冷清的永安殿就好像突然多了一點煙火氣。
倒也不是有多吵鬨,甚至從開膳起,齊子元都沒再說過話,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除了時不時地給許戎夾菜盛湯,餘下的時間都在專心致誌地吃著自己的飯。
大概就是因為這種專心,讓這頓再平常不過的午膳變成了一件格外重要的事。
“皇兄?”
齊子元放下湯碗,正迎上齊讓的目光,一瞬遲疑後,他盛了一碗遞到齊讓手邊,“這湯味道不錯,要不要嘗嘗?”
再普通不過的乳鴿湯,甚至連配料和熬製的時辰都十年如一日的沒有變化。
齊讓垂下眼簾,端起湯碗淺淺嘗了一口:“確實不錯。”
“是吧,”齊子元彎了彎眼睛,回頭看見江維楨詫異的目光,便也盛了一碗遞過去,“江公子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