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毓蘭道:兩軍接仗,非爾死即吾活,今日擒爾,實屬僥幸;爾之所求,無有不可!
賴文光忖思二日,留遺言曰:蓋聞英雄易稱,忠良難為,亙古一理,豈今不然?
億餘生長粵西,得伴我天王聖駕,於道光庚戌年倡議金田,定鼎金陵,今已十有八載矣。但其中軍國成敗,事機得失,形勢轉移,予之學淺才疏,萬難儘述,惟有略書數語,以表餘之衷腸耳。
億予於太平天國壬子二年,始沐國恩,職司文務,任居朝班。於丙辰六年秋,值國家多故之際,正君臣嘗膽之時,是以棄文而就武,奉命出師江右,以期後用。荷蒙主恩廣大,賞罰由餘所出,遇事先行後奏,其任不為不重矣。
丁巳七年冬,詔命回朝,以固畿輔。戊午八年春,我主聖明,用臣不疑,且知餘誌向,故命攻江北協同成天安陳玉成佐理戰守事宜,永固京都門戶。
受命之下,競業自矢,誠恐有負委命之重,安敢妄怨有司之不從?且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誠哉是言也。
辛酉十一年秋,安慶失守,斯時餘有諫議雲:當茲安慶既失,務宜北聯張樂行、苗沛霖以固京左,次出奇兵進取荊襄之地,不出半載,兵多將廣,可圖恢複皖省,俾得京門鞏固,此為上策。
奈英王不從餘議,遂率師渡廬,請命自守,複加封餘為遵王,命與扶王、啟王等遠征,廣招兵馬,早複皖省。嗟乎!此乃英王自取禍亡之由,累國之恨也。
又有忠王李秀成者,不知君命而妄攻上海,不惟攻之不克,且失外國和約之大義,敗國亡家,皆由此舉。至辛酉歲底,予偕扶王、啟王勉強由廬度淮,其時餘知有渡淮之日,而無轉淮之期。
是以過五關,越秦嶺,抵中原,出潼關,於壬戌十二年冬,由鄖陽而進兵漢中,一路滔滔,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甲子十四年春,由漢中而還師東征,圖解京師重圍,未果以致京都失守,人心散離。其時江北兵士無可依歸者,共有數萬,皆是蒙亳之眾,其頭目任柱、牛宏升,張宗禹、李蘊泰等,誓同生死,萬苦不辭,請予管帶以期保效。
此乃官軍好戮無仁之所致也,也可謂行一不義,殺一不辜。以此思之,誠哉真千古不易之良言也。
視此情形,君辱國亡家破之後,不得已勉強從事,竭儘人臣之忱,以聽天命。
不料獨立此間數載,戰無不捷,披霜踏雪,以期複國於指日。誰意李宮保者,足智多謀,兵精而將廣;且能仰體聖化,是以人人沾感仁風不已。
予雖才識微淺,久知獨立難持,孤立難立之勢;於丙寅十六年秋,特命梁王張宗禹、幼沃王張宗爵、懷王邱遠才前進甘陝,往聯混眾以為犄角之勢。
然天不佑我,直至今日,夫複何言!古之君子,國敗家亡,君辱臣死,大義昭然。
今餘軍心散,實天敗於予,又何惜哉!惟一死以報國家,以全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