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梵心裡軟得不像話,強自壓下心頭的紛亂,笑著問他:“團寶今天學了什麼呀?老師有沒有和團寶玩球球?”
這個年紀的小孩,說是學習,其實不過是啟蒙,陪著玩罷了。
團寶不會說話,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她,吮著手指,一張嘴,口水啪嗒掉下一團。
舒梵笑著用絹帕替他擦去,將他轉給了過來的嬤嬤。
團寶當即就不乾了,小手亂揮,拚命朝她伸來,小臉上的表情可憐又委屈,嘴裡模糊喊著“娘親……”之類的簡單音節。
“乖,不然晚上扣一塊馬蹄糕。”
團寶似乎聽懂了,不再鬨,由著嬤嬤抱去了彆院。隻是,一雙大眼睛還眼巴巴瞅著她。
舒梵無奈地笑了笑,團寶和嬤嬤的身影消失後,麵上的表情又落了。
時值初冬,天氣嚴寒,夜間更是更深露重。
舒梵回到屋內時給自己攏上了一件大氅,聽得窗外風聲蕭蕭,更覺心裡淒惶,胸腔裡好似一團雜草被突兀地扯去,悶痛中帶著煩亂。
今日是她外祖父的忌日。
直至後半夜她也沒睡著,翌日起來,眼下青黑一片。
舒梵梳洗好後,先去膳廳吃飯,進門時才發現今日的氣氛很不一般。
除了父親衛敬恒不在,一大家子人基本都到齊了。
向來端坐上首的老夫人莊氏卻站著,滿臉堆笑地陪著一個婦人說話,容色甚至有些諂媚。
那婦人三四十許,穿一件薑黃色和白色相間的織錦半臂襦衫,一張圓潤的臉看上去頗為富態和藹,通身衣飾簡單,氣派卻很是不凡。
她隻消站在那邊,氣勢上就把養尊處優的莊氏給壓下去了。
“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啊。”莊氏笑道。
“是啊,福姑姑有事隻需叫上兩個下人來傳喚一聲即可,何必親自跑這一趟?真是折煞我們了。”下麵的柳姨娘也賠著笑附和,悄悄擰了擰女兒衛文漪的胳膊,把她推上前。
衛文漪不情不願的,但還是也跟著奉承了幾句。
福姑姑淡笑點頭,目光掠過她在廳中掃過,問道:“你家大姑娘呢?”
聽說是找衛舒梵,柳姨娘和衛文漪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老夫人也怔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宮裡的貴人要找的竟然是他們家的一個小娘子。
但福姑姑問話,不能不答,老夫人忙道:“在呢,我這就遣人去喚她過來,您先坐。”
舒梵這才走過去,依次對老夫人和福姑姑欠身行禮,又喚了柳氏一聲“姨娘”。
福姑姑看到她就笑了:“既然姑娘來了,那就隨老身走一遭吧,太後還在永安宮等著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麼都沒想到,要見衛舒梵的竟然是太後。
老夫人握茶盞的手都不穩了,忙道:“不知我們家梵娘犯了什麼事兒,竟勞煩太後親自傳召?福姑姑,能否透個底兒?”
說著悄悄將手上鐲子褪下,就要塞給福姑姑。
誰知福姑姑神色不改地將鐲子推回了她腕上,笑道:“言重了。太後大壽在即,宮中急需技藝高超的繡娘,聽聞衛家大姑娘繡技超群,這才想請姑娘過宮門一敘,商討一下怎麼縫製太後的鳳衣,彆太緊張了。”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但又怕衛舒梵不懂規矩,觸怒太後,又憂心忡忡起來。
臨走前,老夫人莊氏跟福姑姑還說了不少話,舒梵隔得遠聽不到,但大抵也知道,無非是希望福姑姑多提點些,謹防她失禮惹惱太後。
出院門時已是巳初,一行人朝西邊的側門走去。
福姑姑壓低了聲音道:“姑娘應該知道,太後召見你所為何事吧?”
舒梵道:“梵娘知道。”
福姑姑道:“那便省去我許多口舌了。”
此後便目不斜視,不再跟她說話,肅穆緊繃的臉孔好像廟裡的佛像,不見一絲方才的和藹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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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宮內焚著香,味道雖不濃鬱,縈繞在鼻尖久了難免有些昏沉。
舒梵跪在殿前,日頭已近正午,火辣辣的日光炙烤得殿前的金石磚都微微滾燙起來。
從早上到現在,她已經跪了將近一個時辰,裡頭卻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
膝蓋好像已經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知覺。
偏偏她不敢動,以免觸怒太後。
終於,快到日中時,兩個內侍從裡麵將殿門打開,一個女使手持拂塵從裡麵緩步走出,淡聲道:“太後要見你,進來吧。”
舒梵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膝蓋上的酸麻疼痛,勉力站起身來,跟著她垂著頭進了殿門。
穿過冗長的殿堂,進到內室,隔著一扇半透屏風隱約可以窺見後方貴妃榻上坐著的一個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