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老支書家的大人們也剛好出來了,沒想到一出來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大人們臉上有些尷尬,還是老支書的大兒媳婦說了一句,“男娃長大了養家糊口,是不用乾家裡的活的。”
“女娃娃長大了,要嫁人,家裡的活要是不會做,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
綿綿聽到這,她下意識地反駁道,“嫁不出去就不
嫁了,會掙錢能養活自己就可以了。”
小姑娘才九歲,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震耳欲聾,讓老支書院子內的眾人,都跟著安靜了下去。
陳家大媳婦聽到這話,她旋即笑了起來,“綿綿啊,你是人小,怎麼說出來這麼天真的話,女人能掙錢養活自己的有幾個?”
“我媽媽啊?”
綿綿脫口而出,“我媽媽不止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我呢。”
陳家大媳婦笑容當即一滯,“你媽媽那是少數人,鄉下的丫頭哪裡能和你媽媽比?”
沈美雲的優秀,那就是全生產隊的男人們加起來都比不上的,至於女人們,她是沒想過的。
綿綿聽到對方的話,她微微擰眉,“大嬸娘,你不就自己養活自己了?”
“你白天去出工分,晚上回來做飯帶孩子伺候全家,如果隻有你一個人的話,你還養不起自己嗎?”
這話說的,陳家大媳婦驟然怔了下,她下意識地反駁,“那哪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綿綿打破砂鍋問到底,“大嬸娘,你掙的工分不夠養活自己嗎?還是吃不飽肚子?”
陳家大媳婦雖然性格算不上好,但是卻是一個乾活的好手,她一個婦道人家,在外麵掙的工分一天也有六七個。
不比壯勞力差到哪裡去。唯獨一張嘴,每天刀子一樣剜人,在家著實算不上討喜。
被綿綿這一問,陳家大媳婦當即呆了下去,“夠吃啊。”
“但是——”
“沒有但是呀。”綿綿聲音還是嬌嬌軟軟的,但是卻帶著一番篤定。
“既然能養活自己,又何必擔心自己嫁的出去嗎?”
“萬一嫁不出去,那就自己養自己好了。”反正媽媽一直都是這樣教的。
這般叛逆反骨的話,讓在場的人都跟著安靜了下去,連帶著陳家大媳婦也是,她呆了半晌,才反駁,“這是不對的。”
“大家都結婚呢,女孩子長大沒有一個不結婚的,不結婚會被人笑的。”
綿綿有些奇怪,“被笑也沒什麼呀,反正身上不會少塊肉。”
陳家大媳婦覺得不管怎麼說,都會被綿綿給反駁回去,她當即不說了,“你這孩子真是被你媽媽給教壞了。”
本來好脾氣的綿綿
,當即就不開心了,大聲辯駁道,“我媽媽怎麼教壞我了?她教我讀書認字,明辨是非,給我提供讀書的機會,讓我以後有養活自己的能力,不用去依附任何人,我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
“要我看,大嬸娘你才把孩子給教壞了,銀花和銀葉姐姐明明有更好的人生,乾嘛非要把她們綁在灶台上?圍著一畝三分地轉悠?”
“說的好!”老支書走出來高喝一聲,看了一眼麵紅耳赤的大兒媳婦,“沈知青是真會教孩子啊。”
“人家綿綿一個小姑娘,都有如此遠大的誌向。”他不是腐朽頑固不開化,相反,老支書比誰都能接受新鮮事物。
大兒媳婦聽到這話撇了撇嘴,“女人不圍著灶台,她還能做什麼?以後銀花銀葉說婆家了,她們若是連廚房的飯都不會做,那還不被退回來?”
這——
綿綿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媽媽以前說的一句話,那就是——你永遠也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大嬸娘身為女人,她自己都看輕自己,這是根深蒂固的觀念,綿綿無法改變。
她隻是走到了銀花和銀葉麵前,低聲問她們,“你們呢?”
明明是短短的三個字。
銀花和銀葉卻聽懂了,“我不喜歡做飯。”銀葉低聲道,“我更不喜歡我做飯的時候,阿牛和阿虎卻可以玩。”
這話一說,屋內又是一安靜。
“阿牛是男孩。”阿牛的父親下意識辯駁了下。
“男孩就可以不用做飯了嗎?”
這個問題太過直白,一下子撕開了家裡暫時偽裝的和睦。
阿牛的父親也就是陳老三,“男孩是家裡的頂梁柱,他們隻用在外麵乾活掙錢養家就是了。”
“那我也會掙錢養家啊,阿牛學習還沒我好呢,他以後賺的肯定沒我多。”
銀葉爭了一句。
陳老三擰眉,“你在怎麼賺錢,將來還是會嫁出去的,不會在是我們陳家的人,阿牛在不好,將來是娶媳婦嫁到陳家,生的孩子姓陳。”
這是拿性彆來區分了。
銀葉還要爭,銀花拽了下她,“三叔,你說的都對。”她轉頭去看另外一人,“媽,你說的也對。”
銀葉聽到這,頓時生氣的跺腳,“姐。”
他們說的哪裡對了?
銀花拍了下她,“你們說的都對,但是我和銀葉卻不願意聽。”
老大媳婦一聽,頓時擰眉,“銀花!”
銀花悲滄道,“如果我們沒讀書就好了,沒讀書就不用看到外麵的世界,沒讀書就可以蒙著眼睛,十八歲就嫁人,沒讀書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圍著灶台轉一輩子。”
說到這裡,她聲音徒然尖利了幾分,“可是我們讀書了,我們不願意了。”
“我們不甘心了,我們不甘心年三十的這天,我和銀葉兩人在廚房忙一天,而阿牛和阿虎卻可以在外跑一天。”
“我們不甘心,我們讀書後的世界還是圍著灶台轉。”
“如果是這樣,那麼一開始我就不該讀書,不該去看到外麵的世界,這樣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圍著灶台,心安理得的嫁人,心安理得的被丈夫打,心安理得的生孩子,心安理得的伺候人。”
她的聲音震耳欲聾。
老支書家裡所有人都不在說話。
“可是我讀了書,見到了世界,也見到了更多的不公。”銀花指著胸口,聲音發酸,“我會不平衡。”
她和銀葉讀書的機會,是求了好久才求來的。
可是,阿牛和阿虎讀書的機會,確實家人求著他們的。
何其諷刺啊。
阿虎和阿牛有些懵懵的,他們不明白,平日裡麵對他們很好的姐姐,怎麼突然就開始指責他們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陳家老大深吸一口氣,指著銀花的鼻子,“你還不平衡,銀花,你今年十五歲,讀初中,你去咱們整個前進大隊問一問,像你這般大的姑娘,有誰在讀書?”
“你還不平衡?讓你做點家務,你就不平衡了?那你想過那些不止要做家務,還要承擔種地,去賺錢做工分的女孩子嗎?她們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你不平衡?她們呢?”
銀花聽到這,心裡難受的要命,她知道啊,她知道她是特殊的,她一直都在珍惜讀書的機會,儘力去報答家人。
可是,她也會委屈啊,那些委屈被她給咽在了心底,故意忽視了下去。
可是在這一刻,如同水井一樣噴湧而出。
“是,我知道我要感恩戴德,但是阿牛和阿虎為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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