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蘇芫一句“不能天天吃白麵”的話, 米衛國當天晚上便又出去了,還帶著張三兒給他的直刀。
蘇芫雖然擔心,卻也習慣了男人時不時半夜出去打獵的行為——之前每次福福病重, 或者家裡缺錢的時候, 這人就會白天地裡乾活,晚上出去打獵,天明方歸。
也不知他哪來那麼大的精神。
不過米衛國有分寸, 晚上出去絕不會去狼牙山這種危險地方,頂多在西山轉轉,那裡山勢緩,沒什麼大的野物。
就在米衛國半夜出去轉山的時候, 知青點某處房屋內,一個纖細的身影坐在燈下,正拿著筆記本在奮筆疾書。
眼瞅著都已經大半夜了,她還沒有睡覺的意思, 床上睡了一覺又醒過來的秦嶽侖等不住了,喊了聲:“琳琳, 還不睡覺嗎?”
林琳應了聲,“就來。”然後合上筆記本, 起身去外麵舀了點水洗漱。
一隻野貓趁著門開的間隙跳進來, 一下撲在桌上,差點將油燈撲滅。
秦嶽侖嘀咕著起身趕走野貓,哪知野貓跳下時卻將桌上舊筆記本帶下來, 發出“啪”地一聲。
林琳很寶貝那個筆記本, 見狀秦嶽侖趕緊下床將筆記本拾起來收好,翻頁的時候偶爾看到最新一頁上正字跡工整地寫著:“野櫻桃醬做法”幾個大字,然後底下是密密麻麻一堆小字, 寫著製櫻桃醬的注意事項等等……
“琳琳還真是愛好廣泛,現在又開始研究美食了。”秦嶽侖笑著搖頭,將本子放回了原位。
窗外突然有風吹進來,吹得桌上的氣死風燈一陣閃爍,原先放好的筆記本倏忽翻頁,如果這會兒蘇芫在這裡,就會發現這本子上記著的,幾乎全是之前那位老先生教給她的菜譜。
這時,林琳走過來,“啪”地壓住亂翻的筆記本,吹滅油燈,然後悉悉索索上床。
秦嶽侖:“你說你這麼勤奮,以後回去了是還想繼續上學嗎?”
林琳語音模糊地發出一個單音節,秦嶽侖沒聽清,便追問一句:“什麼?”
周圍一片安靜,耳邊隻有細微的呼吸聲響起,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林琳就已經睡著了。
“這麼困嗎?”秦嶽侖有些遺憾,他原本還有些心猿意馬來著。
他定定看著枕邊人半天,幫她掖了掖被子,歎息一聲翻個身,也跟著陷入夢鄉。
……
一夜無話。
當天邊微露一絲魚肚白的時候,米衛國帶著滿身的水汽以及一個壓滿草的背簍終於回家了。
蘇芫趕緊起床去看,卻見米衛國一偏身子將背簍立在院門邊最偏遠的地方:“你快進去,昨兒晚上發現一片上好的漆樹林,采了一大桶生漆,你對這個過敏,可彆過來。”
說完,便去院子裡揪了一把韭菜葉使勁在手上蹭著,希望能解一解生漆的毒性。
蘇芫:“……”說得好像你自己就不過敏一樣。
米衛國呲出一口大白牙:“那哪兒能一樣?我是老爺們糙漢子,過敏腫幾天也就好了,你們女人家可受不了這苦。”
說完,就走到井邊就是一桶涼水兜頭淋下,然後叫蘇芫:“快弄點韭菜葉子幫我背上蹭蹭,實在太癢了。”
蘇芫:“……剛剛是誰放大話說過敏腫幾天也就好了的?”
搔癢當前,米衛國認慫認得飛快:“是我,好老婆,快幫我蹭一下,實在太癢了。”
蘇芫無奈,隻得過去揪一把韭菜葉,不過她並沒直接蹭,而是找了塊粗紗布將韭菜包著搗亂,然後將綠色的菜汁小心蘸在米衛國後背上。
他的後背已經起了厚厚一層,足有小指厚的紅疹,看著嚇人得很。
蘇芫忍不住埋怨:“家裡昨天還得了十塊錢,你乾啥要去弄生漆?家裡人對那個都過敏,往常再缺錢也沒見你搞過這個,怎麼今天就等不住了?”
米衛國嘿嘿笑:“那不是漆樹太好太多,不弄都對不起它。”
見他不肯說實話,蘇芫氣得手上用力,使勁一蹭!
頓時蹭得米衛國顫音都出來了:“嗷~對對就是那裡,多蹭兩下……嘶……嗷,太舒服了~”
門裡夫妻兩個忙著用韭菜汁解生漆毒,門外的耿翠翠卻是聽得心裡稀碎。她按著愈發禿的頭頂,懷裡抱著一罐麥乳精,舉著一隻手,實在不知道這個門是該敲還是不該敲。
經過兩天瘋狂脫發之後,這姑娘終於想通,過來找米衛國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道歉。哪知她怎麼沒想到那米衛國夫妻私下裡竟然是這麼生猛,大清早的玩庭院py。
這姑娘麵紅耳赤,咬著牙。糾結半天也沒鼓起勇氣去敲門,最終隻好將那罐麥乳精放在門邊地上,寫上張紙條:“河邊小樹林。”然後轉身就跑。
門內,米衛國藥還沒擦完,就碰到迷迷瞪瞪起來上廁所的小閨女。還光著膀子的他忙不迭趕緊把衣服套上,生怕自己這滿身的疹子會汙了小閨女的眼睛。
蘇芫又氣又笑,拍他一下:“你這麼能耐,咋不給咱家建個浴室呢?”這樣上藥也能躲起來,不會耽擱事兒。
米衛國眼睛一亮,將腦門一拍:“對哦,房子翻新太費錢,搭個洗澡間倒是可以的!用竹子搭一個棚屋,就是費些功夫的事兒!”
說著,他連身上的搔癢都顧不上了,踱著步子就開始在院子裡丈量。
他們家的院子是一個十米見方的小院子,院子前麵一分為二,一邊是自留的菜地,一邊壘著豬圈並廁所,就已經非常緊巴巴了。
後院倒還有一小塊空地,平常福福就愛在那裡挖個蚯蚓捉個蟲啥的給野雞吃,偶爾跟小朋友們做遊戲也在那一片,不能動。
米衛國想了想,便轉到主屋跟菜地相連的地方,那裡有一處兩米見方的空地,平常花花就住在那裡。
想了想,他把花花的窩往邊上挪了挪,空出來的地方,剛好夠他搭一間小棚屋。
說乾就乾。
米衛國套上衣服,抓起柴刀就準備出去砍竹子。
蘇芫:“……你都不休息一下的嗎?”
米衛國:“趁著早上涼快,我把竹子砍回來再睡!”
說完,就聽他“唉喲!”一聲,“誰這麼缺德往人家家門口扔垃……圾?”
米衛國兩眼發直,瞪著地上的垃圾——麥乳精。然後緊著喊蘇芫:“老婆,家裡又多東西了!”
蘇芫出來一看也懵了:“這……誰送的?跟送錢的人是一個嗎?”
米衛國搖頭:“不知道,先收起來吧,這東西還挺貴,找到主人再還給他。”
走沒兩步,他又忍不住笑:“這誰也挺有意思,是想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嗎?”
說完,他便將這事拋到腦後扛著柴刀上竹林去了。
至於耿翠翠留的紙條?
剛剛米衛國一腳踹翻麥乳精罐子,那紙條也早被風吹得不知道哪裡去了。
於是躲躲藏藏的耿翠翠在河邊小樹林裡等啊等,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又金烏西沉,小樹林裡的蚊子都被她喂胖了一圈,也沒等來人。
可憐這耿翠翠在小樹林白等一天,米衛國卻是忙得熱火朝天,早就將早上撿的那罐子麥乳精忘到了腦後。
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就把需要的竹子全部砍回來,中午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就起來去老宅那邊請了父母兄弟過來幫忙。
由於不需要挖很深的地基,一家人一下午就把小棚屋搭出了個雛形。家裡木料是現成的,四周用結實的木料搭成框架,早上米衛國砍回來的竹子被對半劈開,鋸成長短不一的小段,就等著晾一晾之後就可以釘到框架上做牆。
米衛國在家裡忙著搭棚屋,蘇芫則獨自去了趟鎮上,將昨天晚上米衛國割回來的生漆賣到收購站,掙了二十二塊錢。再加上昨天剩下的八塊錢一起,就把村裡之前借過錢的人家一一還清了。
忙完這些,天也就快黑了。
晚飯蘇芫準備的是時蔬麥飯,用白麵跟洗好的大米一拌,再摻上些過了精篩的細玉米麵,土豆、紅薯切大塊,蔬菜切絲,所有東西混合均勻,拌上清油,鹽,醬油等調味品,再上鍋大火一蒸,一鍋量大管飽又營養美味的麥飯就好了。
這樣蒸出來的麥飯又香又甜又糯,而裡麵的蔬菜絲則正好爽口解膩,不至於甜得發慌。
即便不加任何配菜,一人也能吃它三大碗!更不要說還有彈牙勁道的熏肉跟入口即化的鹵味作配。
這一頓飯,就連飯量最小的福福都吃了兩小碗才停。更不要說本就飯量大的米二哥,他直接連乾五大碗,撐得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停!
“嗝——”
米二哥放下碗,長長地打了個飽嗝,癱在座位上,“弟妹,你這廚藝真是絕了!我要是三弟,隻怕早就肥成一頭豬了,也難為他跟你過了這麼多年,身材還一直保持著沒胖。”
米衛國白他一眼:“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一點自製力都沒有?美味雖好,但也要懂得節製。否則的話……”
米二哥:“否則怎樣?”
米衛國起身,自廚房端出一鍋在井裡湃了一下午的甜湯出來,一人發了一碗:“……否則,你一次性吃太多,剩下的美味就嘗不到了,哈哈……”
米二哥眼睜睜看著那清甜爽口的甜湯自鼻前飄過:“!!!”不講武德!為啥之前不告訴他還有飯後甜湯的?!
偏米大哥還在火上澆油,“滋溜~”一口下去,搖頭晃腦:“嗯,入口微涼,下肚回甘。多一分則太甜,少一分則太淡,解暑消膩,實在是這炎炎夏夜必不可少的消暑聖品!美哉,快哉!”
米二哥:“!!!”
劈手奪過一隻空碗,強撐著坐起:“扶我起來!我還可以塞縫兒!”
就在大家被貪嘴的米二哥逗得哈哈大笑的時候,院門突然被人拍得山響。
與此同時,林碧蓮那氣急敗壞的聲音也在外麵響起:“蘇芫你個不要臉的臭biao子給老娘滾出來!!!”
*
“蘇芫你個不要臉的臭biao子給老娘滾出來!!!”
眾人頓時麵麵相覷,林碧蓮這條瘋狗又咋了?
蘇芫一臉懵逼,今兒她在村裡還錢的時候還碰到林碧蓮來著,當時對方對她的態度雖說不上多好,卻也還算正常,哪像這會兒,簡直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樣子。
馮秀萍霸氣起身,護著蘇芫往後站了站:“三兒媳婦你彆管,我來會這老貨。”
“是誰吃屎連嘴都不漱就在那裡滿嘴噴糞呢!沒得汙了旁人耳朵!”
馮秀萍“嘩”地把門拉開,一臉凶戾地瞪著外麵的林碧蓮。
林碧蓮不曾想竟然是她來開的門,頓時瑟縮一下,但是轉眼她就又挺直了腰杆,自背後拖出一個人來——
“陸拾丫?你咋跟這老貨混一起了?沒得自降身份!”看著來人,馮秀萍頓時驚訝無比。
陸拾丫是陳秋菊閨蜜,兩家關係好,常有來往,是以她有此一問。
又看她臉色通紅,眼睛也是紅通通的仿佛被誰欺負了一樣,馮秀萍頓時以為她是被林碧蓮挾持上門,當場就怒了,“唰”地自門後抽出一把大掃帚就要開揍:“拾丫你彆怕,有我秀萍姨幫你出氣!”
說著,就是重重一掃帚砸在林碧蓮腿上,砸得後者“嗷”地一聲,彈跳開來。
原本馮秀萍以為這樣揍一頓,這老貨就要跟往常一樣慫得逃走時,哪知這老貨竟然就地一倒,拍著大腿就開始嚎——
“嗷!沒天理了嗷!這小的勾引我兒子,老的還要打人!這一家子都是不要臉的浪蕩貨!我道是誰那麼有本事養個藥罐子天天打針吃藥呢!原來全靠的是浪蕩不要臉!”
所有人:“???”啥意思?
所得馮秀萍發一聲喊,正要再揍,哪知林碧蓮卻是迎麵擲來一卷東西:“你說,這七塊五毛錢是不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兒媳婦還給拾丫的?”
蘇芫擠過來一看,頓時認出地上那卷錢正是下午她還給拾丫的。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這卷錢還是之前小福福在炕洞裡掏出來的那卷。
她欠拾丫七塊五,但是當時身上除了一個十元整票,便是這六塊八的毛票並七毛錢了。當時寸的是拾丫也沒零錢,她便將那六塊八毛票用了,心想日後再破開錢再把這六塊八補上就行。
哪知這一還,卻出了事。
拾丫男人下午拿著這錢去鎮上打酒,正好碰到一同買酒的林碧蓮,這老婆子看到錢,當場就發飆了,先是誣蔑拾丫男人偷錢,後來得知這錢是拾丫給的之後,她又張嘴就說拾丫偷人騙錢。
一行人在鎮上吵吵嚷嚷把執法隊都差點吵來了,最後拾丫才說這錢是蘇芫還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