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車門卻被人從外麵打開了,是米衛國跟蘇芫過來了。
兩人一上車,就敏銳地感覺到了江庭的不對勁。
蘇芫看向福福。
福福一吐舌頭,以口型示意:“可能我說錯話啦!”
江庭恰好從後視鏡裡看到母女倆的互動。
他頓了下,平靜開口:“江樾媽媽,不溫柔,還很凶。”
福福:“?”
江樾:“……”
*
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很能收得回去了。
在江庭難得敞開的心扉中,福福一家人終於知道了江樾媽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江樾說他媽很溫柔,其實是他自己腦補的。他媽媽去世的時候他還很小,他對她的印象除了有一雙很愛笑的眼睛以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會兒難得聽江庭說起,他麵上看起來沒什麼,暗地裡卻是瞬間坐直身子,仔細傾聽。
在江庭的口中,江樾媽媽白素芳是一個性子極為堅韌的孤女。她自小父母雙亡,一個人四處流浪著長大,雖飽受欺淩卻並不懦弱,相反還性烈如火,十分潑辣。
他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受到重傷倒在野外,是恰好路過的白素芳救了他,還一頓就把她三天的口糧吃得一乾二淨。
當時白素芳餓著肚子,卻什麼也沒說,而是勒緊褲腰帶又是上山打獵,又是下河捕魚地養著他,還幫他治傷。
最後終於把他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醒過來的他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把彆人的幾乎半年的口糧都消耗乾淨了,頓感抱歉,要留下身上的值錢物報答的時候。
白素芳卻是滿不在乎地說了一番讓他到現在都記得牢牢的話。
她說:“我這輩子彆的都不崇拜,最崇拜的就是你們這些當軍人的!若沒有你們保家衛國,又哪有我們這些人的盛世太平?”
哪怕她的盛世太平,是一天隻有一個紅薯的量,她也感覺分外滿足。
他承認,自己就是被她說這番話時眼底閃著的光給吸引了。
所以後來才會義無反顧地跟她墜入愛河。
隻可惜白素芳跟著他並沒過幾天好日子,剛開始江奶奶看不上她的出身,後來後者好不容易接受她了,她卻又意外去世了。
那時候江奶奶剛剛鬆口認可這個兒媳婦,他感覺自己跟她的小家庭剛剛揚帆起航就突遭滅頂。
聽完江庭的話,大家齊齊沉默。
米衛國更是一臉慶幸地拉著蘇芫的手:“幸好我們家我媽一直偏心兒媳婦。”
此時說這話雖然有點紮心,但卻是句大實話。
江庭一頓,默了默:“是啊,這世上確實沒幾個比馮嬸子更好的婆婆了。”
車子裡沉默下來,呼吸可聞。
江樾悶了一陣,突然又問了句:“那我媽,她那麼厲害,最後是怎麼死的?”
他對他媽的死因其實並不是很清楚,隻是突然有一天,大家夥都說他把他媽害死了。但具體人是怎麼沒的,其實他一直不甚清楚。
而江庭對此事又一直諱莫如深,是以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媽當初到底是怎麼沒的。
這會兒看他爸願意開口,他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她真的……是被我害死的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江樾心中有恐懼,但更多的,是坦陳心跡的釋然。
這個問題在他心底壓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經成了他的一個心魔。每年到他媽忌日附近,他總是一夜一夜地做噩夢,夢見自己拿了一把刀,一刀刀地捅他的媽媽,殘忍至極。
聽到他的問話,江庭沉默一瞬。
就在江樾以為他又會像往常一樣一語帶過,不告訴他真相的時候。
江庭終於開口了。
“她不是被你害死的。”
一句話瞬間解了他的心魔,江樾挺直的脊背一下塌了下來,飽含委屈地低喃:“那為什麼……以前你們都不說?”
江庭辯解:“我們從沒說過是你害死她的。”
“可你們也沒說過她不是!”江樾紅著眼,頭一次失態吼了出來:“我問過奶奶,問過你!可是你們是什麼反應?奶奶說小孩子不要管那些事。而你呢?你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我就不信!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樣的指控對一個孩子來說有多可怕嗎?!”
他本不想哭的,但是隻要一想到這些年他背負著害死自己媽媽的罪惡感,沉浸其中無法掙紮的那種絕望,他就忍不住紅著眼,眼淚一顆顆往下砸。
福福心中一慟,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小小喊了聲:“江樾哥哥不哭。”
江庭一噎,頓時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