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衍走出了手術室,就像走出了一?個桎梏他許久的囚籠。
內心深處忽然席卷上一?種力?竭的疲累感,長時間繃緊神經的後遺症此刻才遲鈍地發作出來。
他抬眸看向?洛城的天空,灰色的陰雲仿佛體會到了他的低落,淅淅瀝瀝開始下起雨來。
許嘉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才拿起了電話:“翹翹。”
他說話的聲線依舊是平穩無波的,刻意不想讓對麵的人擔心。
程僑卻早就從這個電話被任汐接起的那瞬間,就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長時間的等待中,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點聲響都沒發出。
直到此刻聽到他的聲音,她才輕聲問道:“阿衍,出什麼事了嗎?”
許嘉衍的呼吸又慢又輕,似乎隱藏了深重的悲傷:“你?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個病人嗎?”
程僑很快便回想起來:“我記得,你?說過,他是個九歲的亞裔男孩,對嗎?”
“嗯,他叫米厄,是個很樂觀的孩子,也很堅強,他告訴我,等治好了病他的父母就會帶他去環球影城玩,所?以他從來不哭,一?直都很配合各種治療。”
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十分壓抑,程僑隱隱預見到了米厄的結局。
“我們給他動了手術,口腔黏膜切除和頜下瓣修複的過?程都很順利,一?切似乎都在好轉,就在大家都以為手術成功的時候,他卻出現了嚴重的窒息反應……”
“米厄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
“這項手術,M國的團隊一?開始是不同意做的,病人也已經先後換了多家醫院,一?直沒能找到願意接收和動手術的醫生,是我評估了手術方案的可行性後,說服了Markus他們……”
程僑靜靜聽著許嘉衍的聲音,感覺自己的整顆心臟都被擠壓在一起,揉碎成稀巴爛。
她這個遠在千裡之外的局外人,光想象那副畫麵就難過得受不了,而許嘉衍卻要親眼目睹原本鮮活的生命在他麵前無力?地消逝,甚至最後歸咎於自身的原因。
這對他來說又是多麼殘忍呢?
程僑忍住心頭的酸澀,放緩了聲音慢慢開口。
“也許我的思想沒有那麼高尚,但你?說過之前沒
有醫院願意接受他,是你主動站出來,甘願背上巨大的風險和枷鎖去拯救他;而且做手術這個決定,也是你們團隊經過評估後都同意了的,所?以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不需要這麼自責和愧疚。”
“我之前聽過一?句話,你?們做醫生的,偶爾是治愈,常常是幫助,總是在安慰。”她溫聲細語地對著?電話說道,“現在你也需要安慰,暫時放下這件事,回去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好嗎?”
許嘉衍安靜地聽她說話,終於應了一?聲:“好,我聽你的。”
程僑掛了電話,一?路飛奔向?音樂廳出口。
其他人已經提前趕往預訂的慶功餐廳了,隻有方溪溪還在車邊站著?等她。
程僑匆匆忙忙地衝過來,從後備箱拿出了自己的背包,然後在裡麵拚命翻找起來。
方溪溪被她的突然閃現嚇了一?跳:“你?慌裡慌張找什麼呢?”
程僑翻到了自己的護照,顫抖著?雙手打開。
然後長出了一?口氣。
幸好,她上半年辦的M國旅遊簽證還沒有過?期。
她仿若喃喃自語地說道?:“我要去一趟M國。”
方溪溪一時沒反應過?來:“你?開玩笑吧?大家都等著?你?吃飯呢,你?跑什麼M國呀?”
程僑抬起了頭,一?雙眼睛裡全是執著:“我要去見許嘉衍,我必須要見到他。”
她在口袋裡摸索著?掏出手機,抖了三次才拿穩。
“我查過了,我可以買今天最近的紅眼航班,在那裡待一?天,然後馬上飛回來。”
方溪溪聽她這麼說,激動的情緒瞬間壓不住了:“你?是不是瘋了,來回坐三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就為了去那裡待一?天?過?兩天就是半決賽了,這個比賽對你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
程僑低著?頭小聲說:“他對我更重要。”
方溪溪著急地喊了出來:“時間這麼緊,如果你?坐的飛機晚點了怎麼辦?如果回來路上堵車你?沒趕上比賽的話怎麼辦?這些你?有想過嗎?!”
程僑毫不猶豫地提起了她的背包。
“那我就待十個小時,五個小時,哪怕就在那裡待一?個小時,我也要去。”
她轉向?了方溪溪:“溪溪,如果我不去的
話,我才會後悔。”
方溪溪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該不該勸你?,如果換成當年的你?,或是麵對當年的沈謙,你?絕對不會這麼做,我隻希望,這次讓你?作出這個決定的人,他值得。”
“你?去吧,機票我來給你?訂,你?彆操心這些了,但是記住,一?定要按時回來,不能錯過?比賽。”
程僑輕輕抱了抱她:“謝謝。”
*
M國,洛城。
程僑的飛機落地的時候,趕上了突如其來的暴雨天氣。
她隻提了一?個很小的行李箱,出了機場後差點被迎麵而來的狂風吹走。
程僑等了半天才打上一?輛出租車。
電閃雷鳴的白光中,她衝著耳背的司機大吼了三遍酒店名字,那位絡腮大胡子終於聽清楚了,對她自信地比出了個OK的手勢。
到了酒店,她又遇上了新的難題,電梯需要刷卡。
程僑隻知道許嘉衍的房間號,卻沒有房卡,隻能厚著?臉皮等在電梯口蹭卡。
上上下下來回三趟,好不容易去到了正確的樓層。
終於站在許嘉衍的房門前時,她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