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開始,遲苦時常盯著陶淮南眼睛看。
陶淮南不知道彆人盯著自己,畢竟視線這東西摸不到聽不著的,他經常是在沒防備的時候就被遲苦在旁邊嚇一跳,吼他,讓他彆動眼睛。
陶淮南被吼了難免委屈,小聲回嘴道:“沒動……”
遲苦說:“眼睛彆轉來轉去的。”
“我沒轉呢……”陶淮南閉閉眼睛再睜開,無辜地問,“現在轉了嗎?”
“轉了。”遲苦皺著眉,表情凶語氣也凶,“往前看,彆左右動。”
陶淮南快哭了都:“我也看不著哇。”
遲苦不知道得怎麼說,他倆說不到一塊去。陶淮南被他吼了除了委屈還有點害怕,怕自己眼睛又更加壞了,慌慌的。
陶淮南眼睛大,黑眼仁幾乎全能露出來,眼珠一動很明顯就看得出來。遲苦這一整周在學校都經常說他,說到後來陶淮南都有點怕他了。
睡覺的時候自己摸著爬上床,臉衝牆背對著外麵,枕巾也不攥著了。
遲苦探頭過來看他,奶奶讓他躺好,要關燈了。他沒動,還是撅在那兒看陶淮南。
過會兒伸手過來,罩在陶淮南眼睛上。
陶淮南聽見他動作了,有了心理準備倒是沒害怕。怕遲苦又說他,自己主動問:“……我又轉了嗎?”
遲苦手上使了點勁,陶淮南被他按得眼珠有點疼了,握著他的手腕,小聲說:“疼。”
“你不動就不疼。”遲苦能感覺到他眼珠還在眼皮下麵動,眉頭又皺起來。
“怎麼啦?”奶奶過來問。
都圍著自己看會讓陶淮南沒有安全感,他晃頭甩遲苦的手,要用毯子蒙上自己。
遲苦從自己床上跳下來,過來陶淮南的床,用拇指和中指按著陶淮南眼珠的位置,和他說:“就停在這兒。”
他這麼按著,陶淮南眼珠一動就疼。他開始哼哼唧唧地要哭,奶奶忙問:“淮南眼睛怎麼啦?”
遲苦說:“沒怎麼。”
奶奶也沒那麼喜歡遲苦,天天冷言冷語的,大人都喜歡軟乎乎的小孩兒。但奶奶對遲苦也說不上討厭,畢竟他省心,不用怎麼照顧,天天照顧著弟弟也怪懂事的。
陶淮南眼淚都快出來了,還在說疼。
遲苦手還是沒拿開:“就知道哭,你不動不就得了嗎?”
陶淮南什麼時候被這麼凶過啊,也不敢睜眼,眼淚順著閉著的眼睛滑下來。
疼是真的疼,被按著眼珠,每動一下都疼。這樣陶淮南倒真的不動了,眼珠就停在遲苦手下麵,保持著不疼的狀態。
不動了也哭,挨說了委屈,要臉兒。
遲苦看他半天不動了,沒什麼情緒地說了句:“彆哭了。”
陶淮南抬手抹抹眼淚:“我不跟你好了。”
說不好這次是真不好了,可不是每次鬨著玩的那種。
陶淮南這次長記性了,一直沒理遲苦,害怕也不非得找他了,寧可走路摔跟頭也不找了。一直都是陶淮南熱乎乎地找人牽手跟人說話,遲苦性格就是冰涼涼的,現在陶淮南不上趕著了他倆時好時壞的關係必然要破裂。
遲苦就這麼個性子,要不然也不會到了這邊好久都不開口說話。
連陶曉東都看出他倆不好了,這次周末接回來顯然跟以往都不一樣。陶淮南嘟嚕著小臉,臉貼在他肩膀上話都不說了。
“怎麼了你倆?”陶曉東問。
陶淮南在他肩膀上把臉換了個方向,不吭聲。
遲苦也不說話,背著書包走在前麵。陶曉東伸手扯扯他書包,遲苦仰頭看他,陶曉東又問他:“你倆鬨彆扭了?”
遲苦搖搖頭。
陶淮南沒聽見聲,還是臉貼在哥哥身上,不高興的時候嘴巴嘟起來就那麼一小點,像個表情不太快樂的娃娃。
陶曉東抖抖肩膀,逗他:“生氣了?”
陶淮南也不能說是生氣,他也沒那麼介意遲苦說他,說就說,他就是討厭遲苦語氣裡經常出現的厭煩。盲人對聲音敏感,對彆人聲音裡的情緒也同樣敏感。
遲苦煩他,陶淮南一直都知道。次數多了也會有點傷心,刺到小小的自尊了。
通常陶曉東來接的時候陶淮南都很歡騰,這麼蔫巴巴的模樣確實不多。
陶曉東另隻手折回來在他頭上拍拍,說:“好了,彆鬨小脾氣了。”
陶淮南趴在那兒嘟囔著說:“他壓我眼睛。”
“不是故意的。”陶曉東隨口回了句。
“是故意的,”陶淮南抿抿嘴,還是接了一句,“……因為我眼睛動。”
陶曉東一聽這個,往後挺了下肩膀:“我看看?”
陶淮南直起身衝哥哥,眨了眨眼睛讓他看,還小聲問:“現在動不動了?”
大眼睛好好地朝著一個方向,陶曉東揉揉他後背:“沒動,沒事兒。”
陶淮南見著哥哥就有點委屈,低聲告狀:“他用手指壓我眼珠,好疼。”
遲苦回頭看了一眼,又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