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很積極地配合醫生, 也在很努力地適應生活。
可一切並不那麼隨人意,不是陶淮南樂觀和積極就能得到好的結果。他的狀況依然沒有改善,他沉默的周期間隔甚至越縮越短, 時間也越來越長。
有一次陶淮南連續四天沒有說話, 第五天上午, 他單膝點地蹲在哥哥腿前,慢慢地把臉貼在哥哥的腿上,失神著說:“……哥我好愛你。”
陶曉東眼睛紅了,托著陶淮南的側臉, 拇指輕輕刮著, 聽得心都碎了。
陶曉東是親哥, 湯索言是醫生, 陶淮南的秘密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
有幾個月的時間,陶曉東所有工作都推了,每天隻陪著弟弟。
陶淮南一邊手上拿著盲杖, 一邊被哥哥牽著。哥哥會落在他後麵一步,讓他自己試探著走路, 有障礙和危險也能及時把他拉過來。哥哥帶他散步, 帶他去給湯哥送午飯, 甚至就這麼牽著他去上課。把他送到位置上, 再去門口或者教室哪個角落坐著等,下課了再把他帶走。
哥是個很有型的哥哥,班裡很多同學總是偷看他。
在不沉默的時間裡,陶淮南會說很多話。對哥哥表達愛,也和湯醫生聊天。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陶淮南都是高高興興的,哥哥們就也會跟著覺得放鬆下來。他偶爾也用手機給自己錄音,錄完戴著耳機聽一聽, 然後再刪掉。
高中的小同桌潘小卓經常會給他發消息,陶淮南有時候隔兩天才回。
潘小卓在本省很好的學校裡學圖書管理,可憐的小孩當時報考失誤了,報的第一誌願的經濟學專業沒去上,調劑到了圖書管理專業。在家糾結了一個月,最後還是沒複讀。
潘小卓在微信上問他:“你還好嗎?”
陶淮南當天沒回,第二天潘小卓又問:“還好嗎?”
第三天陶淮南才回複他:“我還好呢。”
潘小卓問:“好點了嗎?”
陶淮南說:“沒有,不過沒事兒,不用擔心。你室友理你了嗎?”
潘小卓回他:“沒人理我,我還是獨行俠,估計又在背後說我怪,我也沒辦法麼。”
陶淮南於是笑了笑,和他說:“你要多交點朋友啊,小卓。你主動和彆人說說話,不然彆人覺得你太高冷了。”
潘小卓:“唉再說吧,我不知道和他們說什麼。”
哥哥有時候和遲騁打電話會開免提,陶淮南坐在旁邊不出聲,隻安靜地聽。
遲騁每天都很忙,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愛學習。遲騁不怎麼主動給陶曉東打電話,他本來也不是個會主動打電話的人,隻是哥每次打給他他都會接。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聽他的電話會覺得冷漠,隻有親近的人知道他本來就是這樣。
遲騁不會提起陶淮南,陶淮南也不讓哥哥提起自己。每次聽到哥哥差不多要說到他了,陶淮南都會朝哥擺擺手,示意不要說。
遲騁是愛哥哥的,哥哥很溫暖,陶淮南希望他能經常和哥哥通電話。
陶淮南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周期也沒什麼規律性。有時候好多天都正常,卻突然哪一天又不說話了。
陶淮南和哥哥說:“曉東對不起。”
“彆對不起,不要說這個。”陶曉東摟著他,用力捋捋他的背,“彆跟哥說對不起。”
“可我本來就很對不起你,”陶淮南說話慢慢的,下巴搭在哥肩膀上,和他說從前,“小時候聽彆人說我會一輩子拖累你,是個拖油瓶,我心裡會有點難過,還會偷偷哭。”
陶曉東聽不得他說這個,可也沒打斷他。
“小時候覺得他們壞,因為覺得我自己也很可憐,我也不願意的。為什麼他們都那樣說我,也不是我想瞎的,又傷心又委屈。”
“後來長大了一點,就不委屈了。覺得他們說得其實很對,你和小哥都被我拖著,雖然有時候也覺得內疚,可多數時間不會想那些,我們三個多好啊,我再努力點兒,儘量不需要你們照顧,也沒什麼嘛。”
“對,你沒有拖著我們。”陶曉東親親他的額頭,“你是最好帶的小崽兒。”
“現在不好帶啦,”陶淮南穿著毛衣,給人的感覺暖和和的,他趴在哥肩膀上,眯著眼睛笑了笑,“你看你現在,哪兒都去不了了,工作都做不了。”
“哥不想工作,隻想陪著你。湯哥也不讓我工作,正好咱倆就天天在一塊兒,多美。”陶曉東輕聲和他說。
“嗯呢,”陶淮南擁抱了一下哥哥,慢慢說,“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想給你當哥哥。換我每天照顧你,哄你抱著你,也把好的都給你。”
陶曉東用力閉上眼,緩了幾秒,啞聲說:“咱先過好這輩子,寶貝兒,下輩子的事兒下輩子說。”
遲騁生日的那天,陶淮南有一上午的課。
哥哥陪他一起去上了課,回來之後在廚房給他煮麵。哥學著從前遲騁的方法,食材還是那些食材,順序也沒變,每次陶淮南都笑著說句好吃,但終究不是一個味道。
哥手機就在茶幾上,響起來的時候陶淮南拿了起來。廚房油煙機嗚嗚地響著,哥聽不到鈴聲,也聽不見陶淮南叫他。
陶淮南替他接了,平時也偶爾會替他接電話。
電話那邊的聲音讓陶淮南的動作停了一下。
“給我打電話了哥?沒拿手機。”
陶淮南聽見那聲音,隻覺得很熟悉很熟悉,好像他一直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