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醫生過會兒抽空看了他一眼,問:“自己來的?”
陶淮南點頭,苦惱地說:“好像又有麻煩了。”
齊醫生依然很從容,像是不算什麼事兒:“知道了,等會兒說。”
還好,這次也沒有很麻煩。偶爾的幾次小波折,很快又好了。
大二這一年,陶淮南拿了獎學金。係裡對他很照顧,每次都去盲人學校特意給他打一套試卷,再請盲校的老師幫忙批改。
考試題都是一樣的,陶淮南憑自己成績拿了個係裡第一檔位的獎學金,八千塊錢,回家全給哥了。
這年他還參加了一次盲人協會舉辦的馬拉鬆慢跑,四十二公裡,陶淮南很努力堅持,最後還是隻跑完了半程。
誌願者給了他一瓶水,陶淮南流了滿身的汗,喉嚨乾渴得要冒煙了。
這一年他還在學校門口的小琴行裡,跟著開店的那對情侶學會了吉他。乾乾淨淨的男生,穿著格襯衫坐在玻璃邊安靜彈吉他,偶爾彈錯了音會不好意思地笑笑。
路過店門口的其他人隔著玻璃看他一會兒,然後拿起手機給笑起來很治愈的男孩子拍個照片。
這一年陶淮南還意外地收到了女孩子的表白。
下了課陶淮南剛收拾好東西,書包背上身,正在桌邊摸索著他的盲杖。女孩兒身上帶著淡淡的香味,把盲杖遞到了他手裡。
陶淮南說“謝謝”。
女生是他們同院不同專業的,院裡的公共課總能遇到。女生和他一起朝校門口走,勇敢地說喜歡。
陶淮南很意外,頓了會兒才笑著說謝謝,又說:“很抱歉,看不出來麼?我喜歡男生。”
女生比他更意外,眼睛都瞪圓了,好半天都沒能再出聲,過了會兒才小聲問:“真的假的啊?你不是為了拒絕我吧?”
“真的啊,”陶淮南答得很坦然,“我聽說喜歡同性的男生都很好認,我還以為女孩子看這個都很準。”
“哪有!”女生雖然被拒絕可也沒覺得挫敗,畢竟性向不合她也沒什麼好挫敗的,“你確定了?是已經有男……朋友了?”
陶淮南想了想說:“男朋友是沒有的,可我真的隻喜歡男生,確定的。”
女孩子心理都很奇妙,也很可愛。上一秒還是忐忑的小女生心理,下一秒瞬間就變成了姐姐,還誇呢:“你真勇敢,說得這麼坦蕩。”
從教室走到校門口,短短一路完成了兩種心態的轉變,分彆的時候陶淮南跟她說再見,小姐姐還給他加油,說不會說出去,會幫他保守秘密。
“說出去也沒關係,”陶淮南溫和笑著,“現在大家都很寬容。”
他們原來住的房子離湯哥醫院和陶淮南現在的學校都很遠,後來他們都搬去了湯哥家。曉東還有彆的房子,但沒有湯哥家離得近。
原來家裡的東西全沒動,隻拿了些衣服。
陶淮南還額外多帶了個枕頭。
翻櫃子收拾衣服的時候,陶曉東扯出了一遝陶淮南的舊毯子。
陶曉東拿給湯哥看,說:“崽兒小時候不貼身蓋個毯子就睡不著。”
湯索言說:“好多小朋友都有個睡眠習慣,有的摸耳朵,有的咬東西,也有像小南這樣認枕頭被子的。”
舊毯子陶淮南很久不蓋了,他一直以為扔掉了,原來都收在他們房間的櫃子裡。
陶淮南伸手摸了摸,觸感依然很熟悉,摸著它想起很多從前的記憶。
“帶著不?失眠的時候蓋著說不定能好點兒?”陶曉東問。
陶淮南還是經常失眠,彆的好了,這個一直沒好。
“不帶啦,放在這兒吧。”陶淮南又摸了摸,毯子的絨絨毛都洗禿了,真的很舊了。他抱著懷裡的枕頭,低頭用臉蹭了蹭。
小時候的陶淮南睡覺認毯子,現在認枕頭。
有時候睡不著,有時候睡很沉,趴著睡把枕頭壓在肚子和床中間,半夜會被硌醒,醒了翻個身,把枕頭往上摟摟。偶爾睡得太狂放了,就整個人沿著枕頭的方向打斜,胳膊腿都搭著,頭也去夠,睡得活像隻掛在樹上的樹懶。
遲騁都走了兩年多了,陶淮南如果做了夢,睡得迷迷糊糊,醒了還是會張嘴就咕噥著喊出個稱呼。
要徹底清醒了才想得起來,早就沒有人能答應了。
陶淮南抱著枕頭坐起身,愣著發長長的呆。
發完呆把兩隻枕頭都擺好,熟練地疊起被子,起床穿衣服洗漱。之後上學放學一個人都能完成,和每一天一樣。
生活似乎和從前也沒什麼變化。
可仔細一想,明明什麼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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