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果才二十二, 都已經讀到研二了,這是個小天才,從小一路跳級讀上來的。他和遲騁是同門, 同一個老師帶出來的倆親學生。
另外一個話少的同學是遲騁室友, 凡果叫他“郭哥”。
他們仨說的話題彆人聽不懂, 陶淮南沒事能幫忙的時候,會去他們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做的,通常也不會離得太近。
晚上陶淮南先回了賓館,趁遲騁沒回來把自己都收拾完, 浴室也都歸位恢複原樣。遲騁回來直接去洗了個澡, 這次洗完沒走, 邊擦著頭發和耳朵邊出來坐在床邊看手機, 後來把他電腦打開了,一直在敲鍵盤。
陶淮南背對著他側躺著,腦子裡飛速轉著, 想著自己得說點什麼才能不打破現在的氣氛,又不顯得唐突。
門被敲響, 陶淮南坐了起來要去開門, 遲騁已經站起來出去了。
來的人是陶曉東, 湯哥還在醫院沒回來, 陶曉東自己先回來了。
“過來嘮會兒。”陶曉東手上拿的不知道什麼吃的,放在一邊說,“患者給的,你倆吃吧。”
“吃飯沒?”遲騁搭著陶曉東肩膀推他進來,回手關了門。
“隨便吃了口,”陶曉東走進來看見在床上坐著的陶淮南,過去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 “你這是準備睡了?”
陶淮南說:“沒呢。”
遲騁回來還是坐在自己床上,兩邊床一邊坐了一個弟弟,陶曉東看著這畫麵,笑著扯了把椅子坐在中間。
陶淮南拍拍自己的床,示意他過來坐。
陶曉東擺手說:“褲子臟。”
他乾起活從來不太講究,挨哪兒坐哪兒,褲子上都是灰。
“忙著呢?”陶曉東又問遲騁,“耽誤你不?”
遲騁又敲了幾下,把電腦扣下了,說:“完事兒了。”
哥仨這麼坐在一起的場麵,已經好多年沒有過了。從前每天都這麼過,有時候陶曉東坐沙發那兒,遲騁坐旁邊,陶淮南不一定枕著哪個哥的腿躺著,哪個都行,摸著哪個枕哪個。那會兒很平常的事兒,放現在看卻難免帶著股時隔多年的生分和不自在。
陶曉東當哥的大大咧咧,沒什麼不自在的,可也知道這倆小的現在有點費勁,所以把湯哥自己往醫院一扔,看看時間就先跑回來了。
“你倆挺多年沒見了,我還一直沒倒出空問你們,”陶曉東兩腿自然分開坐得挺隨意,“怎麼著?感覺小哥小弟都變了沒有?”
他上來就直奔主題去了,這次出來陶曉東有意帶著陶淮南,沒提前跟他說遲騁也來,也是想借著這次出來把他倆這關係緩緩。小哥倆鬨了這麼多年,陶曉東中間有幾次想把他倆湊一起嘮嘮,但是兩頭都死犟,誰他也整不動。
這次好容易都出來了,陶曉東總不可能讓他倆再這麼稀裡糊塗地回去。
“你倆誰都不像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陶曉東往後靠在椅子上,無奈地歎了口氣說,“我活四十多歲了,沒跟誰生氣超過一年,關係好的朋友大概就根本沒鬨過。”
“自己都查過沒啊,幾年了?”陶曉東看看他倆,挑著眉問,“就得這麼費勁啊?什麼深仇大恨啊,哥倆之間整成這樣。”
按以往陶曉東的習慣,他得帶著倆弟弟出去吃飯或者去喝個茶,先嘮點彆的把氣氛嘮得輕鬆點了,才能接著往下說這些。但這次出來時間排得很緊,沒什麼大塊兒的時間能空出來,現在也快十點了,陶曉東沒那麼多時間搞氣氛兜圈子,所以每句都說得直接。
“你倆到今天,最大的責任是我的,這沒得說。”陶曉東說,“哥做得不好。”
本來他說話那倆都沒出聲接,這會兒他一說這個,卻都開了口。陶淮南說“你彆這樣說”,遲騁說“沒有”。
“怎麼說呢,養孩子也好,當哥哥也好,”陶曉東胳膊拄著自己的腿,背脊彎下來,搓了搓臉說,“最初我也都是趕鴨子上架,我自己就是個半大小子,自己還活不明白。你們想啊,苦哥領回來那時候我其實就跟你倆現在這麼大,我現在看你們就是個孩子,這麼想也不知道那些年咋過的。”
陶曉東有些話憋了好多天了,這次有準備地出來,這些話提前就想好了。或者也不能說是這次想說,這幾年過去陶曉東已經從三十多邁進了四十,人生又到了個新階段,對很多事的看法和角度也跟從前有區彆,有些話早想跟他倆聊聊。
“田毅哥從孩子出生到現在,每年看好多本怎麼養孩子教育孩子的書,小孩兒養得可精了。我那時候也沒看過那些,好像那會兒也沒有,就是憑感覺做,稀裡糊塗就把你們糊弄大了。”
“那時候我最擔心的就是虧著你們,怕我沒能力養活,所以那時候哥隻知道掙錢,你倆才小學初中我就敢把你倆自己扔家裡,放現在的小孩兒身上那想都不敢想。但那會兒哥確實隻想著這個,總覺得如果錢多了就能給你們好生活,小孩兒麼,一將就就大了,我們都這麼長大的。”
有些話就不能提,隻要提起來就是往人心裡最軟的地方戳,陶曉東實在很會說話,他幾句話就能把人的情緒帶回他們一起摸索著長大的那麼多年。陶曉東那些年掙錢快掙瘋了,一天十幾個小時那樣乾活,一趟趟不知累地出差,回來一手摟一個搓搓腦袋,哄著玩會兒。
他提起這個,再硬的心都硬不起來了。那可是兄弟三個嘻嘻哈哈笑鬨著過的十來年,那是一段無論如何都抹滅不了的很好的十來年。
遲騁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臉上雖然沒什麼明顯的表情,但眼睛一直垂著,神情似乎軟下來了一些。
陶淮南眼睛已經紅了,那對陶淮南來說已經是一段夢了。那是最好最好的,從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