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上課時就已經接到了哥的消息, 說已經把小哥送走了,送去了高鐵站。陶淮南問他小哥有說什麼嗎,哥說什麼也沒說。
可此時此刻陶淮南聽見的聲音, 卻實實在在就是遲騁。
“你……”陶淮南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小哥你沒走嗎?”
遲騁坐在那兒, 姿勢稍顯頹唐,肩膀是塌著的,不是直直地挺著。他搓了搓臉,說:“不然呢?”
陶淮南垂下了剛才防備地放在身後的手, 猶豫著走上前兩步, 遲疑地問著:“你怎麼……沒走啊?”
遲騁不說話, 陶淮南理智漸漸回籠, 很多話不用說,他眼睛已經紅了。
這兒不是陶淮南自己的家,這是他跟遲騁一塊長大的巢。他們都是從這兒飛出來的, 這個房間裡裝著陶淮南年幼時的眼淚,裝著遲騁剛來時不停流的鼻涕, 裝著他們曖昧懵懂時的情不自禁, 也裝著他們最後決裂時滅頂的疼痛和鮮血。
陶淮南難以置信地望著遲騁的方向, 心口處漸漸開始漾起疼, 一點一點蔓向四肢。
“對,”遲騁俯身低著頭,胳膊肘拄在腿上,臉還埋在手裡,重複了他的話,“我怎麼沒走啊?”
陶淮南手指搭在桌邊,用力搓著桌沿。
“你說呢?”遲騁低聲問道, “為什麼?”
陶淮南答不出什麼話,他隻能僵硬地站著。
時隔五年,他們又一同站在這個見證了他們所有親密的房間裡。
遲騁明明已經走了,他現在為什麼會在這兒。這個問題陶淮南不敢答,甚至不敢細想。
這些天的遲騁除了最初那天的暴躁之外,更多時間就是冷淡,像是罩著一層隔了溫度的罩子,總是冰冰涼涼的。
然而此時本該在車上的他被陶淮南堵在這個房間裡,堵在這張床上。
“快上車了又回來這兒睡了一覺,”遲騁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陶淮南癡癡地麵向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枕頭呢?”遲騁問。
陶淮南小聲答:“被我拿走了。”
遲騁點點頭,說:“知道了。”
既然兩個人都站在這兒了,那就誰都不用再裝了。冷漠也好,淡然也好,在這個房間裡繼續裝下去隻會讓一切都顯得更狼狽。
遲騁坐直了身,看了眼陶淮南,問:“哭了?”
陶淮南摸摸眼睛,搖了搖頭。
遲騁定定地看著他,眼前的男孩兒已經徹底長大了,遲騁問:“哭什麼?”
陶淮南啞聲道:“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遲騁再次不說話了,隻是一直看著陶淮南。陶淮南在他的視線下直直地站著,不躲不閃。他眼尾通紅,白皙的皮膚下,紅紅的眼尾讓他看起來有點可憐,像是特彆難過。
時間如同靜止了,不算溫暖的房間裡,兩個原本最熟悉的人隔著幾步相對著。陶淮南用手背碰了碰眼尾,遲騁說:“彆碰眼睛。”
陶淮南這幾天眼睛發炎了,湯索言不讓他用手揉。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還需要人盯著告訴。
陶淮南聽著他的話把手拿下來了,繼續用指腹去搓桌沿。
遲騁歎了口氣,說:“過來。”
陶淮南朝他邁步走過去,走到遲騁身前。遲騁抬著頭看他,伸手抹掉了他臉上的眼淚。
“你這麼大了,我還是看不了你哭。”遲騁一隻手兜著陶淮南的臉,拇指在他臉上輕輕地刮,“看不了你害怕,不愛看你哭。”
這樣的遲騁隻在陶淮南夢裡出現過,沒了冷冷淡淡的神情,動作和語氣都溫柔。可他不冷淡了陶淮南反而哭得更厲害,遲騁越擦他的眼淚,眼淚就落得更凶。
“彆哭了。”遲騁另一隻手握著他的手腕輕輕搖了搖,像是小時候哄他時的那樣。
陶淮南連連點著頭,用衣袖去擦眼睛,像個小朋友。
遲騁說:“坐。”
他說什麼陶淮南都照著做,卻沒有坐在他的旁邊,而是坐在遲騁腿前的地板上。
遲騁於是低頭看著他,摸了摸他的頭,說:“咱倆說會兒話。”
今年這次重見,一直是陶淮南在單方麵說話,遲騁隻是聽的那個,他說過的話很有限。現在他主動提出要說會兒話,還是用這種語氣,這簡直是致命的。
“好。”陶淮南點頭應著。
“在這兒我實在對你冷不下臉,”遲騁手就放在陶淮南頭的話,在哪說在哪結,出了這個門我不可能還對你這個態度。”
陶淮南還是點頭。
遲騁說:“既然都讓你堵這兒了,我也不裝了。”
陶淮南把臉貼在遲騁腿上,靠著他。
“沒錯,我還在意。”遲騁慢慢說著話,“在意這兒,就跟在意你一樣。”
陶淮南聽了他的話抬起頭,遲騁看著他被眼淚沾濕了擰成一撮一撮的長睫毛,說:“也不用意外,不可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