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祁是一分鐘前突然來到這裡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隻知道回過神來,他就坐在這邊喝酒,麵前坐著的幾個好像陌生好像又不陌生的家夥。
再然後,他聽到坐在他旁邊的青年突然提到了楚渢這個名字,說了一堆幸災樂禍的話之後,拿出手機給他看照片。
楚渢是誰,司祁不知道,但是看到照片的瞬間,司祁知道,他心動了,他喜歡上這個人,僅僅隻用了一眼。
再然後,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司祁胸口一悶,發出一道低低的哼聲,他突然回想起自己的記憶。
他是一個富二代,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被父母嬌生慣養著長大。整日不學無術,在學校裡混日子。
高中的某一天,他在操場上遇到了一個少年。對方穿著乾淨清爽的白色校服從他眼前走過,他的世界仿佛都因此明亮起來,時間也跟著放慢,眼裡心裡,隻能看見那麼一個人。
等到對方走遠,他依舊傻愣愣站在原地,被一起打球的哥們用籃球砸了一下肩膀後,才恍然回到人世間。
那一刻,他猛然意識到很多事,知道自己過去十幾年來為什麼一直對談戀愛這件事那麼不感興趣。
原來是沒遇到那個能讓他動心的人。
一向混不吝的大少爺自那天起便對路過的少年上了心,春心萌動了一整個高中,調查了對方所有的事情,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優秀、多麼值得他喜歡的人。
可他一直不敢告白,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隻是每天默默在中午的時候來到操場,站在一個能看見對方路過食堂的地方,看上那麼一眼。
這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三年,高三的某一天,他突然聽說對方被提前保送,等明天回學校整理好東西後就再也不會來學校了。
知道這個消息,他借酒消愁了一整宿,又酒壯人膽大,第二天醉醺醺找到楚渢,和他告了白。
結果毫不意外的被拒絕了。
他知道,楚渢一心隻有學習,這三年來在學校裡更是從來沒和他說過話。突然被一個陌生人堵著告白,拒絕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強忍心酸,笑著說他和同學玩真心話大冒險,剛才隻是開個玩笑,讓楚渢不要介意。
楚渢沒有回答,冷漠地走遠了。
隻留他一個人尷尬的站在原地,嘟噥著說了一句,誰說我玩的是大冒險。
我玩的是真心話啊。
少年人的初戀就是這樣慘烈又印象深刻。
高中過去,大學過去,司祁畢業後進了父母的公司混日子。
在一個毫無尋常之處的某一天,他猝不及防從爸媽口中聽說了楚渢這個名字,第一時間回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個白衣少年。
假裝鎮定的詢問了一下有關楚渢的事情,父母一邊和他說楚渢這個青年才俊有多優秀,一邊沒好氣的埋怨:“他和你一樣年紀,你看看他,再看看你。”
他頓時一個激靈,原本沉寂了多年的心忍不住再次快速的跳動了起來,腦海中全都是那三年間,遠遠看到楚渢時,楚渢那讓人心動的模樣。
隻可惜最後一次見麵時的告白太失敗,那種傷心又難堪的經曆刻骨銘心,他即便知道楚渢就在這個城市,甚至隻要有心打聽,就能遠遠見到,他也什麼都沒敢做。
隻是在和其他圈子裡的朋友聊天時,每次大家提到楚渢的名字,他會變得有些心虛,表現得很不耐煩的樣子。大家就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都討厭楚渢這個過於能乾、顯得他們這群同齡人特彆沒用的家夥,會在司祁麵前順口說一說楚渢的壞話,討好一下司祁。
司祁雖然不高興這群跟他一樣無所事事的家夥無能狂怒,在那裡胡亂編排楚渢,說楚渢的壞話,可也高興自己能因此得知楚渢的許多事情,知道他最近過得如何,於是一直通過這種方法打聽有關楚渢的事情。
直到剛才。
他竟然聽說楚渢破產,而且還被人從家裡趕了出來!
記憶中的那個他坐不住了,忍不住追問旁邊的人到底怎麼回事。
那人也是個半吊子,對商場上的事情不怎麼清楚,在司祁的催促下打了幾個電話問了問,這才知道,原來是有個叫張卯的家夥哄騙了楚渢的未婚妻,偷走了楚渢的重要文件,裡應外合設計坑害了楚渢,讓楚渢吃了一個大虧。
未婚妻的家族知道這次徹底得罪了楚渢,深怕楚渢找他們麻煩,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資金從楚渢的集團裡抽走,再次給了楚渢第二道沉重打擊。
而張卯又趁機聯合其他企業,合起夥來狙擊楚渢手裡的項目,一來二去之下,楚渢知道無力回天,隻能及時止損,宣告破產。
對麵的朋友完全不知道司祁有多心疼,在那裡越說越高興,還在那笑話楚渢草根出身,不自量力,步子邁太大果然扯著了蛋,說楚渢活該。
那時的他聽不下,暴起和朋友狠狠打了一架,當著所有人的麵破口大罵張卯是個狗東西、罵未婚妻是瞎了眼的掃把星,然後回家請求爸媽幫忙支援楚渢,說你們當初不是誇楚渢年少有為嗎?現在幫楚渢一把,未來楚渢肯定會報答你們。
司祁爸媽向來疼愛這個兒子,實在是拗不過司祁的撒嬌耍賴,想想也就答應了。
誰知這一答應,就給他們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那張卯聽說司祁當眾罵他還有他的女人之後,記恨上了司祁。又聽說司家竟然不自量力的收留了楚渢,還試圖安排楚渢進他們公司工作,擺明了要和他張卯作對。
於是張卯帶著那些狙擊過楚渢的企業再次聯手攻擊司家集團,一個據說是張卯女朋友的女人更是帶著一群混混堵住他家的門,把他那一向性格溫柔好說話的媽媽當眾羞辱了幾小時,拍了不少讓人渾身發冷的照片。
司家因此亂成一團,楚渢知道因為自己的原因牽連了司祁一家,和司祁道歉後選擇離開。司祁心中焦急想要追上去挽留,結果卻在路上看見了一輛筆直朝著楚渢撞去的卡車……
那時的他撲了上去,隻感覺光線很刺眼,被撞飛的時候,身體很痛。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司祁發現自己倒在地上,而楚渢正低著頭無比愧疚的對他說著什麼。
再然後……
就是現在。
從那種無邊的黑暗中掙脫出來,司祁額頭冷汗津津,想起死亡時的畫麵,隻覺得身上骨頭都在咯吱作痛。
所以,他這是重生了嗎?
上輩子陷害楚渢,欺負他媽,甚至派人開車撞死他的,就是張卯。
他要複仇!一定要複仇!
不過在那之前……
司祁一抹額頭上的冷汗,對那幸災樂禍到處給人看照片的朋友說,“楚渢現在在哪兒?”
那朋友一聽樂了,端著酒瓶湊過來道:“喲,司少,這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呢?算上哥們一個啊!”
司祁假笑一聲,“沒什麼,就過去看看熱鬨。”
“那我也——”
“人多就太明顯了,”司祁說:“那家夥聰明的很,看我們一群人過去找麻煩,他還不會躲嗎?”
朋友一聽,覺得也是,順著朋友圈找到發照片的人,問來了拍照的地址,轉發給司祁。
然後嬉皮笑臉的和司祁說:“司少,你要是有什麼樂子,一定要告訴咱哥幾個啊,到時候咱也能幫忙宣傳宣傳不是?”
司祁扯了扯嘴角,實在是懶得和這人應付,點點頭起身走了。
身後還能聽到一群人給他加油喝彩的聲音。
司祁離開酒吧,坐上那輛騷包的紅色跑車,打開導航輸入地址,心亂如麻地踩了油門。
找到楚渢之後,該怎麼辦呢。
像記憶中的那樣,提出幫忙,施以援手?
可最後恐怕還是會像原來那樣,牽連司家,甚至引來殺手。
不幫忙,就這樣放任楚渢離開……那萬一楚渢在無知無覺的時候遇到危險,直接死了怎麼辦?!
重生這件事太離奇,司祁沒辦法告訴楚渢,說你不久後會死,說我要帶你走保護你……他來的時機太湊巧了,尤其當年還發生過告白那種事,楚渢肯定會多想,覺得他是在趁虛而入!
司祁突然死去,又突然重生,醒來後還得考慮救人以及複仇的事情,心裡麵亂糟糟的。
直到抵達目的地,他都沒想好見到楚渢後應該怎麼開口才好。
咬緊牙關,想著乾脆即興發揮,不管是用同情用敘舊還是用什麼辦法,總之先把楚渢帶走,藏起來,藏到一個張卯發現不了的地方。
他僵硬的來到楚渢麵前,嘴唇張開,想要先打一個招呼。
楚渢注意到有人靠近,從椅子上抬頭望了過來,一張俊美鋒利的臉撞進司祁的眼簾,司祁腦袋一片空白,什麼準備好的說辭都不記得了。
好,好帥……
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和他心意,就好像每一個弧度每一個細節,都是順著他□□造出來的。
他原以為記憶中乾淨美好的少年已經過分的好看,可實際見到成年版的楚渢,他才知道,還有更好看!!
他當年怎麼就沒能告白成功,怎麼就和這麼一個人擦肩而過了呢……
如果楚渢能屬於自己,那該多好啊……
司祁心亂如麻,迎著楚渢似乎是在詢問他你有什麼事嗎的眼神,緊張之下脫口而出:“我養你啊!!”
楚渢明顯一愣,眼神古怪地看了司祁好久好久。
半晌後緩緩憋出來一句話。
“……好啊。”
*
楚渢穿越過來後,剛剛繼承了這具小世界肉身的身份,正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思考接下來的計劃,考慮該怎麼和這邊的司祁接觸。
結果司祁卻一反原世界線中的軌跡,沒有在酒吧裡為了他和朋友打架,而是直接開車來到他這裡,還張口就是……我養你啊。
楚渢愣了愣,半天後表情古怪的說了聲好。
可能是因為,這邊的司祁是半路過來的,所以性格受司祁本人的影響,與原主發生了行為上的差異。
聽到司祁說要養他,他當然是答應的,本來還在發愁怎麼追回曾經被“自己”拒絕了的司祁,現在司祁主動找到了他,他要是再拒絕,司祁真以為他郎心似鐵,無論如何都不肯和他在一起了怎麼辦。
哪怕司祁說這話說得好像是在包養……包養就包養,在小世界裡,他和司祁在一起以後,他的錢包哪次不是給司祁管,可不就是一直讓司祁養著他的。
而且他現在無家可歸,乾什麼非要礙於麵子,不肯跟司祁走。
他在司祁麵前需要什麼麵子。
沒有麵子。
於是,這回就輪到司祁發愣了。
就,就這麼輕易的答應了?
司祁恍恍惚惚的。
上一輩子,他拜托父母去幫楚渢的時候,根本不敢讓楚渢知道,這件事是他在背後推動的,深怕楚渢會誤會他的心思,以為他要挾恩圖報。
哪怕他的父母都和楚渢見過好幾次了,他也沒敢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露麵。直到那次他的媽媽受到侮辱,楚渢得知司家受到他牽連、知道張卯針對司家是因為司祁當眾罵了他,公然表示支持他,楚渢才主動找到司祁,並且給了他一個臨彆前的道歉。
司祁一直以為楚渢是個傲骨錚錚,寧折不彎的人。
可結果……
司祁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楚渢,想半天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總不可能楚渢也重生了吧。如果楚渢重生了的話,他哪裡還會像現在這麼慘,根本不會被他那個所謂的未婚妻背叛。
那……楚渢原來就是這樣的性格?隻是他不知道?
畢竟算上上輩子還有這輩子,司祁總共隻和楚渢當麵說過三次話。第三次突然得知楚渢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好像也很正常?
司祁茫然地看了看楚渢,見楚渢神色溫柔,態度親近,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跑車,一幅很想現在就跟自己走的樣子。
記憶裡那身穿白衣校服的乾淨少年,哢的一下,像破碎的鏡子一樣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