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無能的人是他,配不上司祁的人,也是他。
他關掉終端,不敢再去看網絡上鋪天蓋地的對司祁的讚揚,更怕有人因為司祁,而提到了他這個發小。
從旁觀者的視角來看,他對司祁的所作所為沒有一個是能拿出去說的,他害怕有人因為司祁而想起他的存在,繼而嘲諷他,鄙視他。
可偏偏,他的父母打電話過來,詢問他新聞裡的人是不是小祁。
他沉默許久,沙啞著嗓音說了聲“是”。
二老反應完全不像鄭亥想象的那樣嫉妒不甘,他們高興的哈哈笑了起來,在電話那頭不停的說:“太好了,太好了”,“知道小祁這些年過得很好,真是太好了”。
鄭亥仿佛被無聲的狠狠打了一巴掌,用手捂著眼睛,胸口複雜的情緒再也難以控製,忍不住發出悲戚哽咽的聲音。
——他父母從來沒有得到過司祁恩惠,得到過司祁的幫助,卻能因為司祁是他們曾經照顧過的孩子,就為司祁感到由衷的祝福。
可他讓司祁為他辛苦一生,為他付出了一條命,卻在看到司祁日子過得好的時候,憤怒不甘甚至是仇恨司祁,覺得司祁憑什麼。
這樣的他當然會被世界厭惡,當然要重活一遭去親身體會上輩子司祁痛苦無力的滋味。
他是不被世界喜愛的人,他這一生都在被命運針對。這比被人當庭宣判了無期徒刑還要叫人絕望,他感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好運了。
父母聽到哭聲後愣住,連忙詢問鄭亥怎麼了,那緊張關心的態度毫無掩飾。
鄭亥哭著哭著,腦海裡想起司祁對他說,“你為什麼總是不珍惜對你好的人”,突然發現自己這些年不但自作自受,追逐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情,還一直無視父母的存在,直到現在也仍在犯上輩子犯過的錯。
以前他無法理解父母為什麼那麼沒用,為什麼不如彆人家的父母一樣厲害,為什麼忙於工作無法照顧好他。
現在真正工作了他才明白賺錢有多不容易,三十歲了買不起房子也結不了婚更生不起孩子的他庸庸碌碌連他父母都不如,他小時候的埋怨根本沒有理由。
他哽咽著,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一切。他實在是受夠了這種被命運玩弄的感覺,卻不想、也不敢再做任何曾經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
就仿佛殺人凶手被人抓住把柄宣布死刑時,那種悔之晚矣的感覺,他情緒失控的對著父母反反複複說“我沒事”,“對不起”,說著說著再次哭出了聲。
他的人生太失敗了。
他必須得承認,他就是個無能又自大,還差點拖累了無數人的廢物。
他的重生不是機緣,而是一場無人知曉的贖罪。
在司祁身份曝光後沒過多久,他辭職離開大城市,回到老家。陪伴在父母身邊,重新找了份普通的工作,默默當著社會上一顆不起眼的齒輪,過著麻木又重複的生活。
有時候,他會不經意在新聞裡看到司祁出現,那時的司祁永遠是那麼的光彩奪目,被所有人崇拜祝福。
他看到司祁熱衷慈善,每年都會捐出他做夢都不敢想的錢,希望曾經如他那般生活困苦的孩子能夠不用為錢財而憂愁。
也看到司祁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不斷製作出各種利國利民的科技,被無數人發自內心的尊稱為“司老”、“司院士”。
還看到司祁與他的愛人楚渢一輩子幸福甜蜜,直到生命最後那天,也是和楚渢在睡夢中相伴離開,被全世界的人哭泣哀悼,望他下輩子能平安幸福。
他的人生中沒有他的名字,也不需要有他的名字。
……
…
從上個世界離開,司祁回歸主神空間,來到他的小世界樹上。
看著攜帶記憶的蝴蝶翩躚翅膀落在他肩頭,大量記憶順著蝴蝶湧入他的腦海。司祁讀完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打開記憶庫,屏蔽掉某些和諧畫麵,共享給了咻咻。
咻咻好奇看去——
——
司祁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辦公室裡。
還沒等他想起自己方才正在乾什麼,他前世,不,應該說是他死前的記憶突然湧入他的腦海,讓他手指下意識握緊腹部的衣服,仿佛有綿延不絕的刻骨疼痛在他體內翻湧,身體無意識蜷縮起來。
他是一個孤兒。
無病無災,身體沒有任何的問題,卻在三歲時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裡。口袋中被塞了一張紙,上麵寫著他的名字,以及力透紙背,仿佛蘊含了無儘憤怒的“不要再聯係我!!!”這一行字。
原本天真活潑十分愛笑的孩子,在孤兒院久久等不到父母出現,又被其他孩子跳著笑著圍著他說“你是沒人要的孩子”“你被你爸你媽丟掉了~~”,徹底變得陰鬱下來。
他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麵無表情注視著孤兒院門口,對任何試圖接近他的人都無比的警惕排斥。
他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再愛他關心他,畢竟,連他父母,都拋下了他。
他總是陰沉著一張臉,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一樣,這讓他一直沒有被彆的家庭領養,也讓很多人都不喜歡他,在背地裡朝他使壞。
一個好心的姐姐發現他被其他孩子偷偷欺負,出麵保護了他,趕走了那些壞孩子,在他小時候給予了他最大的關懷,耐心開導他,完全不在乎他身上刺蝟一般的警惕與毒針一般的冷嘲熱諷,一點一點的讓他從童年陰影中走出來。
司祁很感激這個姐姐,非常非常的感激。
姐姐比他大了十歲,在他八歲那年,姐姐已經成年,可以離開孤兒院自己生活了。
即使如此,姐姐還是放心不下他,哪怕出門在外地讀了大學,也會時常給孤兒院打電話,和司祁聊天,給他寄輔導書,叮囑他一定要好好學習。
在司祁心中,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他生命中最溫柔的那一束光,是他唯一的家人。
可惜,這麼好的姐姐,卻沒有得到世界最溫柔的對待。
在司祁十八歲那年,司祁順利考入了和姐姐一樣的學校,與留在本地就業的姐姐隔三差五便能見麵。
這時候,姐姐已經結婚,還和丈夫有了一個三歲的孩子。
司祁對姐姐還有姐姐的孩子很關心,上大學做家教賺來的錢,都會攢著買禮物送給姐姐和小侄女。
有天,司祁發現姐姐手臂上出現了奇怪的淤青,詢問姐姐是怎麼傷到的。
姐姐笑著說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欄杆了。
司祁沒想太多,隻心疼的說一定要注意安全,拉著姐姐去了一趟診所,買了紅花油,看著姐姐擦拭好傷口才放心。
再然後,姐姐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每天都很忙,就告訴司祁自己可能沒辦法經常去看望他,也讓司祁在學校裡專心學業,不用總是在周末的時候去她家找她。
司祁很聽姐姐的話,乖巧的答應了。
可結果,還沒過多久,司祁再次聽到有關姐姐的消息,卻是警方打來的一通電話,問他認不認識李婉怡,還說李婉怡死了,死前給你留了一封遺書。
司祁眼前一黑,差點站立不住,他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抵達警局的,隻是在停屍間看到了遍體鱗傷的姐姐,崩潰的哭了好久,不停問警察為什麼,是誰傷害了他的姐姐。
警察告訴他,說他姐姐長期被家暴,還委婉的表明凶手是李婉怡的丈夫。丈夫認為妻子出軌,即使被抓也堅定叫囂著自己沒錯,說是李婉怡這個賤人先對不起他。
而他口中的出軌對象,竟然是司祁。
司祁氣得眼睛通紅,恨不得殺了那畜生,警方當然攔住了他,告訴他法律會製裁犯罪者,還拿出了姐姐留給司祁的遺書。
遺書上是姐姐娟秀的字跡,司祁視線模糊的透過眼淚努力去看。裡麵內容完全沒提到丈夫懷疑司祁、總是在家用最惡毒的言語編造她與司祁的關係,用司祁送給母女倆的禮物毆打她,虐待她,埋怨這個世界的不公。她隻是用溫柔的語言告訴司祁,希望司祁能夠忘記人生中的傷痛,不要對曾經傷害過的人念念不忘,說世界是很美好的,希望司祁能夠成才,能夠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過得快樂。
可又一次失去了家人的司祁,如何能快樂呢?
司祁很想問姐姐,為什麼不離婚,為什麼不離開那個惡魔,可姐姐已經沒辦法回答他了。
後來聽警方說他的小侄女王安琪沒了媽媽,爸爸那邊坐了牢也沒有其他親戚,接下來很可能會被送去孤兒院。
司祁這才明白,姐姐或許是想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她不希望女兒像她一樣頭頂沒有遮風避雨的大樹,有一個存有遺憾的童年,所以才強忍著那個男人的暴力。
比誰都清楚一個孩子在孤兒院會擁有怎樣童年的司祁當即提出請求,說希望能收養姐姐的孩子,這是他姐姐留給他最後的寶物。
警方很猶豫,司祁年紀還那麼小,又要自己打工賺學費養活自己,又要養小孩,肯定會吃不消。
可司祁表現的實在是太渴求,又哭的讓人心酸。警方想辦法給司祁辦理了手續,讓司祁成為了這孩子臨時監護人,還指點司祁如何獲得補助金,撐過這個難關。
於是,一下子失去母親,父親又因為家暴坐牢的孩子,來到了司祁身邊,成為了司祁的“養女”。
司祁心疼這個叫王安琪的孩子,生怕王安琪會受哪怕一點點的委屈,恨不得把姐姐當年對他的好,十倍百倍的彌補給她。
所以他很努力很努力,在學校刻苦學習獲得獎學金,課後又不斷的打工掙錢,有一點點收入都緊著王安琪花,畢業後生活重心全撲在工作和王安琪的身上,他想給王安琪最好的童年,最幸福的人生,就像他一直期望姐姐能夠擁有的那樣!
在他的努力下,他在王安琪十歲那年創立了屬於自己的公司,通過自身學識在生物醫療領域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此後公司發展蒸蒸日上,雖然不至於成為全國富豪榜上人人皆知的人物,卻也勉強可以擠進前百名的行列。
這時候,王安琪十九歲,司祁三十五歲。
他沒有妻子,沒有孩子,甚至沒有談過戀愛。因為以前李安琪(改成跟母姓)年紀還小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在她麵前說了些不中聽的話,說“爸爸”以後會娶新老婆,生下孩子就不要她了,弄得李安琪在司祁麵前哭個不停,不斷說爸爸不要丟掉我,爸爸我不要去孤兒院。
最恨父母拋棄孩子的司祁怎麼可能做那種事?他心疼李安琪,完全把李安琪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去看待,於是在女兒的眼淚下做了保證,說自己不會娶老婆,不會有孩子,反複哄了李安琪好久,李安琪這才重新綻放笑容,甜甜的說爸爸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司祁被孩子天使一般的暖心話語哄得眉開眼笑,自此以後真的信守了承諾,完全把李安琪當成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去培養。不管她說什麼隻要撒一撒嬌,司祁都會心軟的答應。
旁人說李安琪被他寵得太過了,這嬌蠻的性格以後恐怕撐不起公司,司祁不在意的說到時候請專業經理人就可以,他的女兒隻需要享受人生,每天都開開心心漂漂亮亮的。
可誰知,就是這樣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在上大學的時候,和他公司裡的一個員工談起了戀愛。滿心滿眼的隻想著對方不說,還大把大把的將錢花在那人身上。為了那個人和司祁撒嬌,說自己喜歡的人多麼多麼優秀,還現在這個崗位埋沒了他的才乾,要讓他成為公司高層才配得上他。說什麼他以後娶了自己,遲早也是會替她接管公司,現在也是提前練習……
司祁當時正鬱悶自家白菜被豬拱了,又看了女兒的刷卡記錄,被上麵數百萬的開支氣得臉色鐵青——哪個正經男生談戀愛的時候,會要女朋友那麼多錢?這人絕對居心不良!
所以聽到李安琪的請求,司祁嚴肅拒絕了這些不合理的事情,還讓李安琪清醒一點,看清楚那人的真麵目,不要再繼續沉淪。
正陷入甜蜜戀愛中的李安琪當然是和他大吵一架,說區區幾百萬而已,一輛車都不止這麼點錢,爸你就是故意要讓我傷心,故意跟我作對,故意要讓我痛苦!
司祁被氣得眼冒金星,隨後他越是阻止,李安琪越是堅定,直到某天,他在家辦公,李安琪給她送來了一杯茶,他以為這是女兒要與他冰釋前嫌的示好,開心的喝下。
喝完後,他放下杯盞,發現李安琪正用幽深的眼神注視著他,嘴角掛著一抹惡毒的笑。他正覺得奇怪,劇烈的疼痛突然在他身體裡蔓延,他跌倒在地,額頭冒著冷汗,吃力的問為什麼。
李安琪俯瞰著他,一臉怨毒,仿佛司祁做了什麼特彆對不起她的事情一般,對著司祁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賣給彆的男人換取利益,你害我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害我名聲掃地”;什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我媽的那點惡心事,你把我當成我媽的替身,每次看向我的眼神都讓我想吐,被你觸碰的時候都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侵犯”;還說“我爸早就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現在就住在我的房子裡,每天吃香喝辣”……
司祁又氣又傷心,想要起身自救卻被李安琪一次次按回去,隨後呼吸越來越艱難,身體開始失去掙紮的力氣,就這樣在李安琪惡毒的咒罵聲中,徹底陷入了永寂。
再次醒來,就是現在。
司祁臉色慘白,呼吸急促,手掌用力握緊仿佛還在劇痛的腹部,無邊無儘的憤怒與痛苦在他腦海中翻滾,他生生被氣得眼中醞釀出一層水汽,喉嚨裡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他紅著眼抬起頭,拿起桌子上的內線電話,對外麵的秘書吩咐:“把研發部一個叫楚渢的人給我喊上來!!”
不管是這個鳳凰男,還是那個白眼狼女兒,又或者從監獄裡出來了的害死他姐姐的畜生,他都要一個個報複回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