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冰樂從冰後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正以並不快的速度遠離此處, 在路邊兩側瑟瑟發抖的人群和看熱鬨的人的襯托下,他像是畏罪潛逃的犯人, 雖然他的罪行曝光後的確是罪人,但現在她暫且不會關注這些。
因為她剛才那點忐忑和期待已經沒有了,她莫名有點不高興——上次她追時他就在跑,這次他還在跑。
這是當她是洪水猛獸還是洪水猛獸?她能把他吃了不成?
反正這次她是不能讓他跑了, 轟冰樂將鴨舌帽的帽簷往下壓了壓,目光不善的盯著他並不寬大的背影, 腳下一蹬地便飛馳出去。
正經經過訓練和半路出家自己摸索著訓練的終究有差距, 再加上前頭的青年雖然也有鍛煉過,但不像她這樣天天賣命的練習, 她用冰進行移動十分嫻熟, 轉瞬間她便貼地追到了他身側, 青年用餘光掃到她翻飛的衣擺和舞動的長發如乘風展開,如一雙張開的雙翼。
“你是哥哥吧!”她執拗的問。
青年撇過頭沒答應,抬起手攏著手指對著她, 掌心一陣撲閃的藍焰過後,又一條不大的火柱裹挾著高溫,席卷著朝她衝去。
轟冰樂一早就看到他掌心的那抹火焰,在火出來的瞬間便腳尖點地朝著半空中飛躍起,火焰從她身下竄過後便緊接著落地,時間上卡的精準。
經此一試探, 轟冰樂更確定他是燈矢了, 他們雙方都沒有用出全力, 你來我往的像是怕傷到對方一樣控製著力道。如果可以的話,他完全可以放出更大的火焰將她吞沒,她也完全可以第一時間踢到他後頸讓他昏迷。
“哥哥你先停下來,總之我們先談談——”她對青年懇切的說。
青年的視線往她這處瞟了下,沒有理會她的執著,猛的朝一條隱蔽的巷子鑽去,她也緊跟著進入。
轟冰樂看到他迅速的將連帽衫上的帽子蓋在頭上,昏暗的巷子加上帽子和烏發的陰影遮擋住了他大半的容貌,轟冰樂僅能看到他異於常人的皮膚和那一閃而過的幾抹銀光。電光火石間他拉起袖子將手掌心完完全全的對她張開,爾後從他手臂一直延伸至手掌的火焰更加凶猛的朝著她去了。
熱浪迎麵而來,從手掌心釋放出的火焰越往外擴散的範圍越廣,轟冰樂應對這種突發狀況已經駕輕就熟,用冰擋住火焰的同時她便乘著冰順著高聳的大樓外壁迅捷的繼續追趕,她整套動作不過是一秒。
一秒鐘還不足以讓一個外行人用完個性然後轉身離開,她已經借著這短暫的一秒鐘從冰後衝出看到了他的身影,同時也狡猾的做出了接下來的計劃。
青年的火焰還沒放完,便看到白色的身影如海鷗般貼著牆壁飛出,他收起火焰,已經對她的實力做出估測——她比地下行業中的大部分人都要強,不論個性應用上還是身體素質上。
他準備再威脅性的放一波火焰就跑,但是手舉起來火焰已經放出了,他看到少女突然掙脫開腳下的冰從牆壁外側跳出。
頭頂明月高懸,皓皓月輝鋪灑而下。
漆黑夜幕與他泛著藍的火光碰撞,抬起頭來就能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披著清暉從空中墜入明藍色的火焰中。
以往看著人裹著他的火焰燃燒時,他隻會沒有任何表情的在一旁看著,平靜的等著人在地上翻滾了無數圈後最終疼死,或者聽他們喊著讓他給個痛快時他懶懶的加大火焰讓他們死的快些。
但他看到這個白色身影躍入火中的刹那,他的平靜如正在高溫中安然翻滾的油濺入一滴無害的水,頓時劈裡啪啦的朝四麵炸開了。
“喂——你這個——”
他覺得心臟驟停,冷漠的假麵被撕開,血液一瞬間都湧進頭部,他急急的向前邁開步子。
他著急的想:之前放出火焰都估摸著她能應付,可她現在這樣自己衝進火焰是嫌自己活太久了?等等……自己衝進火焰?
等他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時,少女已經破開火焰從中衝出,墜落下來,身上覆蓋著薄薄的冰層朝著他敞開手臂。
他也不由自主的就張開手接住了她。
然後他承受著她和加速度帶來的重量,往後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
懷裡抱著體溫低於常人的少女時,他的血液的流淌逐漸緩慢的平複,那瞬間的慌張也讓他惶恐不已,不是說不管這家子人了嗎?他在緊張什麼。
心臟跳得像是打鼓一樣,這樣根本不像是他嘴上說的不在意,沉默半晌,他從牙縫中狠狠的擠出一句:“……你找死啊。”
往後倒退了兩步,他又抬手摁在把頭窩在他頸窩的少女的頭頂,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
“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少女在他耳邊嘟囔著。
“你……”
他想說什麼,但思考了一圈無果,最終無言的閉嘴。接著他繼續往後倒退著,感受到她身上被火燒的皮膚都泛著熱,腦子裡蹦出一句話:他真是被她治的死死的。
他穩住了身體後神色莫測的低下頭,目光掃到她頭發上沾著的火苗,遂抬起手拍滅,然後他看到停留在她頭發上的那幾縷藍色火焰把她及腰的長發燒的都快到肩膀了。
空氣中還飄著一股蛋白質燃燒的味兒,青年盯著她發梢被燒的發黑微卷,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短了好多……”
“嗯?頭發短了沒關係,還會再長出來的,而且我不會死的,我在落下時根據你的火焰調整了冰的厚度進行抵禦,如果你不來接住我,我也會用冰緩衝落地,並且我知道——”
青年看著頭頂還泛著潮氣的少女抬頭,和他同色的眸在暗淡的光線中不住的閃動,那裡麵的光永遠明亮,永不熄滅。
“我知道你一定會接住我的。”
“……”他無表情的盯了她一會,心想著她也一如既往的聒噪,接著拍著她的腿,“把腿從我腰上鬆開,這麼大了到底懂不懂點性彆意識。”
“我有啊,可是對哥哥的話也要有嗎?”
她順從的鬆開腿,並把攬住他脖子的手也鬆開,從他身上跳下來。
“對我也要有,而且都這麼多年沒見了,你覺得我們現在像兄妹嗎。”他的口氣帶著淡淡的嘲諷,“你覺得還能做回兄妹嗎。”
“嗯?哥哥你這句話有點危險啊,骨科可是要不得的,而且能不能做回兄妹,這就看哥哥你願不願意了。”
“哈?”她突然在說些什麼。
“如果你願意回來對著警察蜀黍交代罪行的話,這樣一來肯定會減刑,如果有重大立功那就更好了。”
“你這就是勸我去警視廳自首嗎?”
“嗯,如果法律允許的話,我想綁著你去,但並非個人意願去自首的話是沒辦法減刑的。”
“……我謝謝你的善解人意。”
“那可是當然的,我多貼心你還不知道嗎?”
他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哦,感謝你的貼心,所以我不去。”
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轟冰樂從他身上下來後繼續說著:“你會這麼說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其實我和夏雄討論過,做不成兄弟姐妹也沒關係,重要的是看哥哥的意願,我們現在覺得隻要你活著就好,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他有點無語,“那你來做什麼?給我回去。”
“不,好不容易見到了,我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走。”
青年平仄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閒得慌,來這是想給我找點不快?”
她覺得如果說的太感動人了,麵前的這個人肯定會不好意思,於是她兩眼閃著光:“怎麼會呢,我隻是太想燈矢哥了,有句話叫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多少年沒見了,這不等於隔了幾十年了?我想了燈矢哥幾十年,所以想要多看看你,所以想和你多說說話。”
他這張燒傷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而且……
“這句話,你用的根本就不對吧。”他譏誚的說。
“那又怎麼了,隻是表達一下我熱情非凡的心,所以我要搜刮出所有能表達我心情的詞語來對你進行甜言蜜語攻擊。”
行吧,跟她說一句話,她就能飛出三句話,三句話還都是廢話。
他往後退了兩步,她就往前跟上了三步。
青年覺得重逢時的那點隱隱的喜悅和剛才的擔心都被她的熱情擠到了牆角,他有些挫敗的撐住額頭:“彆再在這說廢話了,快回去。”
她搖頭:“不。”
“回去。”
“我不。”
“……給我回去。”
“我就不。”
“……”
他倆這樣複讀機似的根本沒個頭,得趕快想個辦法讓她離開,而且不能再和她拉近距離了。
這裡可不是她這種人待的地方,英雄就要去陽光照耀,奪人眼球的地方,而不是來這種浸染著汙泥的卑微肮臟之人行走之處。還有她到底怎麼摸過來的,上次被她發現點端倪後他不都已經換地方了嗎,怎麼她又追到這來了。
她是狗鼻子嗎?
他漫不經心的想著她的事,總覺得漏了關鍵環節,而轟冰樂借此機會湊上前,怕他再跑掉一樣,一接近就立刻抱住青年的胳膊,像是無尾熊一樣貼著他。
手掌甫一接觸他的皮膚,轟冰樂僵了一下,接著往上摸,在摸到他皮膚連接處冰冷的釘子時,她的手指接觸到了一點濕潤溫熱的液體。
“流血了。”她抬起手借著稀薄月光看著指尖上的一抹紅,“你受傷了嗎?”
“隻要用了個性就會這樣。”
他下意識的回答,話說出口後他一陣懊惱,不是說不能再和她拉近距離了嗎?
“辛苦了,哥哥。”她從兜裡摸出手帕。
胳膊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青年低下頭盯著白發少女用從兜裡拿出的手帕擦拭著他手臂上的血跡,沒有直麵她的關心,直白的說,“我說,你給我回去,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還是要趕我走嗎?見麵不到五分鐘裡四分鐘邊跑邊打我,這一分鐘說了兩句話就要凶我,你欺負人。”她把青年手臂上的血跡擦乾淨,抬起頭眼睛裡泛著水光,邊說著,她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你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
“誰最喜歡你了,這都是你自己說的吧。”青年一點都沒動搖,推著她湊上來的腦袋,“我早就想問了,你到底跟誰學的,撒嬌,假哭,你煩不煩,而且這裡除了你就是我,你哭給誰看。”
當然是你啊。
她啜泣著把簌簌落下的眼淚抹在他手臂處的衣料上:“你、你就這樣對我嗎,我找你那麼久,你連看都不想看我嗎?”
……這要被彆人聽到,一定以為他是渣男,幸好周圍沒有其他人。
他完全不知道從哪開始吐槽了。
然後他推著她的腦袋,雖然聲調不變,但語氣都帶上了嫌棄:“給我滾回去,你一個雄英生在這像什麼樣子。”
“先生說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成功犧牲某些利益獲取更大利益也是no problem,但是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所以我在來之前就把校服換下來了,現在的我是不會被人抓住把柄的我!”她說的頭頭是道,並且還帶點炫耀的口氣。
青年的手有一瞬停頓:“你說的‘先生’到底教了你些什麼……”
“教了我很多,還有就是,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像是翻車了,但認真思考一下,這樣欲拒還迎的口氣其實是有戲的。”
“所以他到底教了你什麼。”
轟冰樂裝作沒聽到,抬起頭看著他,明亮的眼睛裡又氤氳起了一層霧,她裝模作樣的抽了兩下鼻子:“哥哥……不要趕我走,再多聊一會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