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童磨明白了少年的心情。
“活多久都沒關係。畢竟人類感情對我而言,隻是無關痛癢的幻覺。”
他站起身,微小的衝動讓他向少年講述了塵封的往事。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創辦了‘萬世極樂教’。從那時起,就常有大人蜂擁而來,向我尋求救贖。你說,他們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居然向一個小孩哭訴自己有多辛苦?”
“說完那些令人哈欠連天的事後,他們還會低下頭,求我引領他們去極樂。”
“什麼極樂、神明和佛祖都是不存在。這些人活了幾十年,連這些道理都不明白,腦袋這麼笨一定很辛苦吧。”
“——所以,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拯救他們。”
“你是拯救世人的教主,而我……”少年淡淡一笑,“恰好是害他們痛苦的惡人呢。”
“既然如此,”童磨興奮地一拍手,“要不要像我一樣成為鬼?”
少年用沒被繃帶遮住的那隻眼看他。
“作為人找不到的意義,或許做成鬼能找到哦。”
“……”
“我們很合得來呢。雖然不是女性,但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你了。”
“是嗎,抱歉我沒有抱男人的興趣,更沒有抱男鬼的興趣。”
童磨將少年介紹給了鬼舞辻無慘。
不知道少年和鬼舞辻無慘聊了什麼。那位暴虐的大人雖嘴上沒說,卻對少年青睞有加,甚至還賜予了血,允許他一定範圍內自由活動。
遇上大事還要向少年谘詢,類似顧問。
待遇比上弦都好。
……
墮姬翻了個白眼:“什麼‘更喜歡’,無慘大人從一開始就看不上你!”
“你朋友叫什麼名字?”猗窩座忍不住問。
“哎呀,瞧我這德性,說起朋友太自豪了,都忘了說他名字了。”
“他叫……”
童磨以扇掩唇,眼裡意味不明的光劃過。
“——太·宰·治。”
幾個香爐全翻倒了,香灰灑落一地。
萬幸的是沒有鬼闖進來。
悲鳴嶼行冥立起手掌,心有餘悸:“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香爐怎麼會倒?!”
“差一點就被鬼吃掉了嗚嗚嗚……”
“好可怕啊,我們離開這裡吧。”
四歲的沙代擠進來,稚聲稚氣道:“我……我看到了,是怪物做的。”
所有人,包括中原中也,都望向她。
悲鳴嶼行冥:“沙代,把你看到的告訴我們。”
沙代點點頭:“今天早上我肚子餓了,醒過來了,天還沒亮……”
她謹記悲鳴嶼行冥的叮囑,沒有出門,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褥上。忽然,她聽到外麵傳來細微的聲響,便從窗戶格子看出去。
——一道黑影飛快地躥入森林。
孩童們驚恐不已,七嘴八舌:
“香爐已經對鬼沒用了嗎?”
“果然,我們還是走吧,繼續待在這裡也會被鬼吃掉。”
“彆到處亂走,那樣隻會更危險,”悲鳴嶼行冥努力說服眾人,“我會保護你們的,不要害怕。”
孩子們麵麵相覷,臉上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好說歹說,悲鳴嶼行冥終於安撫好眾人。
之後就跟往常一樣,有人砍柴,有人打掃寺廟,有人去鎮上買東西。
“大家記得太陽落山前一定要回來。”
……
中原中也將富岡義勇帶到崖邊一處平台,那裡森林邊緣有幾個木樁,估計是以前伐木留下的,用來練習體術剛好。
“中也在想香爐的事?”訓練間歇,見中原中也神色凝重,富岡義勇問。
“……啊,”中原中也回神,“嗯。”
“我也覺得很奇怪,”富岡義勇道,“香爐一直很管用,鬼聞到味道就會走開,怎麼可能突然克服香爐?”
但沙代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她是最年幼的孩子,大家平時都很寵愛她。
“因為鬼的能力不一樣。”
中原中也坐在木樁上,晃蕩著小短腿。
像之前碰到的童磨,明顯與其他鬼不同,遠距離熄滅香爐根本不是難事。
說到底還是這周圍的鬼等級太低。
“那是有很強的鬼混進來了嗎?”富岡義勇問。
“不是鬼。”
怎麼可能是鬼?
這附近的鬼早就對寺廟垂涎已久,既然已經滅掉了香爐,為何不多走兩步?即使天快亮了,抓個孩子再走也綽綽有餘。
而且,中原中也對自己的本能有極大自信。
像鬼這樣的殺氣,還沒接近,自己就能醒來。
他在看到現場的瞬間就知道了答案。
很簡單。
——有內鬼。
至於沙代為什麼會說是鬼?
天色將亮未亮,光線極差。鬼的印象又根深蒂固,那孩子隻有四歲,又剛剛醒來,沒看清也是自然。
中原中也此前出神是在想彆的。
同樣的事,在黑手黨內部也曾發生過。
***
那是一間昏暗的房間,空間開闊,卻死氣沉沉。四壁、地板、天花板全是黑色,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隻有辦公桌上那盞歐式複古台燈發出淺金色的光。
卻絲毫不讓人感覺溫暖。
“什麼?立原是臥底?!這……”
中原中也沉下臉,“不可能。”
“事情可不是你說了算哦,中也。”
桌後的男人半邊臉浸潤在黑暗中,圍巾搭在脖子上,顏色像是黯淡的血。那是前任首領森鷗外的遺物。
他單手支腮,另一隻手隨意翻弄報告:“事實便是如此。”
同樣的報告,中原中也手上也有一份。
就算中原中也把報告毀掉,他也對這個局麵毫無辦法。
更多的證據和布局,早已存放在太宰的腦子裡。
立原道造是黑手黨遊擊隊“黑蜥蜴”十人長,平時並不起眼,但與中原中也私交不錯,經常一起喝酒。
這人真實身份是軍警,“獵犬”第五人。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對方也看著他,表情似笑非笑,鳶色的眸裡沒有一絲暖意。
中原中也將視線挪到太宰桌上那盤國際象棋。
……很可怕。
一切在太宰看來就像遊戲。
所有的陰謀陽謀,都會變成透明的網,被太宰治看得徹徹底底。
中原中也閉上眼,再睜開時,他已做好覺悟:“需要鏟除臥底嗎,首領。”
“嗯?不需要哦。”
太宰治的回答倒有點出乎中原中也意料。
“我很期待他們要玩什麼。”
發現臥底隻是最基本的一步。
碟中諜,反間計,感情感化……對策有不下五百種。
直接鏟除是最笨的,真不愧是中也。
順利的話,能動搖軍警力量也說不一定。
太宰治玩耍著手裡的棋子。壓力與高強度工作讓他瘦得有些過分,手指修長,手骨微凸。
中原中也明白首領此時神色是正在思考,沒有說話。
“……”太宰治用他沒被繃帶遮住那隻眼睛望過來,“你不會泄密吧,中也?”
中原中也平靜回答:“不會。”
他就沒想過。
身份和私情,他拎得清。
“是嗎,乾部很忠誠,這是好事。”太宰治一絲陰陽怪氣。
中原中也微微皺眉,沒空在意太宰的語氣:“首領,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太宰完全可以不告訴他,自行布局。
“因為中也酒量很差,要是哪天喝醉,把高層機密透露給了立原,那就有點頭疼了。”
“而且……”
太宰治雙手交叉支在下巴:“看著在朋友和組織間掙紮的中也,真是非常有趣呢哼哼哼……”他低哼的笑聲呈現出病態的怪異。
“不過,你做了對的選擇,中也。在黑手黨裡命令是絕對的,等級體係要好好維護才行,”太宰治看上去很愉悅,“下去吧。”
中也的這個“朋友”,從今天開始就不算啦~
“屬下告退。”
沉重的大門闔上,太宰治被繼續留在黑暗中。
中原中也輕輕呼出一口氣。
看來和立原一起喝酒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了。
成為首領後,太宰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更多冰冷的壓抑感,還有喘不過氣的疲憊感,感覺他就像背負著整個世界。
但太宰怎麼可能去做拯救世界這種事——
呐,你有真正在意過什麼東西嗎,太宰?
……
***
“中也——”
富岡義勇的聲音將中原中也思緒喚了回來:“我們要告訴悲鳴嶼先生嗎?”
中原中也眸色暗下來:“不用。”
富岡義勇搞不懂中原中也在想什麼,仰頭看他,深藍色的眼瞳睜得圓圓的,格外可愛。
中原中也:“……”
看什麼看。
他沒好氣地把人踹開:“繼續訓練。”
魔鬼訓練持續——
“腰腹用力!”
“手臂姿勢不對!我之前教的是這樣嗎?!”
“又慢又僵硬,你是想成為第二條青花魚嗎!”
富岡義勇:中也一下變得好嚴……話說為什麼是青花魚,自己比較喜歡鮭魚啊。
中原中也沒有一直守著富岡義勇練習,教完今天的內容後,就讓對方自生自滅了。
走之前,他往森林某處瞥了一眼,收回視線。
富岡義勇訓練得忘乎所以,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意識到太陽快落山了。
“不好,得快點回去!”
富岡義勇一走,崖邊恢複寂靜,隻剩夕陽的光灑在深棕色的木樁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