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離開+“死亡” 古代篇完結(2 / 2)

她身邊,有人小心翼翼問道:“程姑娘,咱們要不派幾個弟兄出去偷偷跟在曲小姐後麵?”

程影聞言立刻搖頭道:“竹姐姐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她咬唇吩咐道:“將裡麵的人手腳都捆起來,嘴也封住。把咱們留下的痕跡也都清掃乾淨,儘快離開這裡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去。要是後麵有人追到你們身上,你們咬死了不認識竹姐姐便可。”

程影身旁圍著的眾人點了點頭,而後他們很快便分工明確的做好了程影吩咐下去的兩件事。

在鎖上眼前這座莊子的大門後,程影帶著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裡。

按照程影的預計,莊子裡的人最遲會在晚上戌時被前來送菜的農戶發現。

所以莊子裡被他們綁起來的眾人或許在戌時之前會吃一些苦頭,但是這些苦頭是絕對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

隻是讓曲心竹和程影都沒有遇見到的是,她們離開不過才半個小時候,一夥穿著謝家軍衣服的騎兵便來到了這座莊子前。

其中一名騎兵上前看到大門被鎖後,立刻回身向隊伍領頭處稟告道:“大公子,門是鎖著的。”

謝撫安聞言臉色不變道:“踹開。”

那士兵領命後立刻回身一腳踹開了被緊緊鎖住的莊子大門。而後帶著另外幾名士兵闖進了莊子裡。

很快,原本被程影綁在主屋的李嬸一行人便被他們給鬆了綁帶了出來。

“大公子。”李嬸從門裡出來,一看到謝撫安便立刻跪倒在了對方麵前。

“是奴婢失職,沒有照顧好小小姐,請您懲罰奴婢。”

不等謝撫安說出什麼指責的話語來,李嬸便已經乾脆利落的認了錯。

謝撫安一張臉冷冰冰的,即使此時李嬸這個足以被她稱為長輩的人正跪在他麵前,他的臉上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他隻淡淡問道:“夫人人呢?”

李嬸聞言沒有任何隱瞞的回答道:“今日早間,奴婢剛請來劉大夫為小小姐診治病情,一夥黑衣人便闖進了莊子裡把我們所有人都綁了起來。快到中午的時候,大夫人才又來了這裡。”

謝撫安這時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急切之意:“小竹她有說什麼嗎?”

李嬸:“大夫人進來後看著小小姐哭了一會,然後很快便離開了。”

謝撫安視線掃向李嬸身後眾人,劉大夫此刻總算機靈了一次,連忙出聲向謝撫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後將曲心竹當時問自己的話複述了一遍。

聽到劉大夫說到長寧約莫熬不過今天時,謝撫安捏著馬鞭的手緊了緊,他頓了一下繼續追問道:“你們可知她去了哪裡?”

李嬸這一次搖了搖頭:“大夫人離開後,我們便被那群黑衣人給捆住手腳關在了房間裡,實在是看不到大夫人往哪邊去了。”

謝撫安緊緊攥起的手終於忍不住,他手裡的馬鞭狠狠揚起,而後重重抽在了李嬸眾人麵前被馬車與行人的腳步輾成一片臟汙的泥水裡。

“一群廢物。”

泥水被鞭子帶起,迸濺的地上跪著的眾人滿頭滿臉都是臟汙。

但是他們仍然靜靜垂頭麵對著謝撫安,不敢顯露出一絲一毫的不開心來。

謝撫安看著自己眼前沉默的眾人,隻覺得自己心中那團怒火越燒越大。

同時,他也無數次後悔自己當時就不該給許婷那麼大的自由進出竹苑的權利。

這樣的話,小竹是否也就沒辦法借由許婷的身份從府裡混出去了?

謝撫安此次能這麼快的發現曲心竹的離開,其實也算是個巧合。

曲心竹隻知道許婷是被謝撫安請來說服自己的,但是她不知道許婷每一次來的時候和離開的時候,都是會去謝撫安那裡混個臉熟的。

所以今日,謝撫安在聽到手下向自己稟告許婷直接離開的消息時,心中本能的便覺察出了一點不對勁來。

謝撫安本想去看望一下曲心竹,隻是那時恰逢謝夫人派人請他過去商量第一天的婚事。謝撫安沒法拒絕自己母親的請求。

因此他心中雖然為許婷的直接離開有些疑惑,但他還是暫且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去。

所以,一直到應付完了謝夫人之後,謝撫安才總算抽出空來想要去竹苑看望曲心竹。

隻是當他心中滿是忐忑的推開門,並站在曲心竹床前衝著頭朝裡躺著的“曲心竹”說了許多安撫的話語,卻得不到曲心竹絲毫回應時。

謝撫安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了,最終他還是冒著被曲心竹討厭的風險上前揭開了蓋在“曲心竹”身上的被子。

被子裡出現的許婷在那一瞬間幾乎讓謝撫安的呼吸停滯。

曲心竹跑了。

謝撫安一時間目眥欲裂,心中毀滅的**也如野火一般燒起。

但他長久以來養成的自製力還是讓他克製住了想要懲罰竹苑眾人的想法。

謝撫安一邊讓人拿來一盆清水弄醒了許婷,一邊則是很快的讓人去通知了謝府裡豢養著的一隊騎兵。

而後帶著這些人目標明確的向著天星城外長寧所在的這座莊子趕來。

謝撫安知道,以曲心竹對長寧的看重,她不管跑去哪裡都必定是會帶著長寧一起的。

所以謝撫安這一路上趕來,是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停歇的。他想要趕在曲心竹帶走長寧之前就追到對方。

但是謝撫安沒想到自己還是遲了一步。

他用力攥緊著自己手中的鞭子,一時隻覺自己內心憋悶不已。

天星城外四通八達,這座莊子又是眾多離開天星城的行人的必經之地,曲心竹先前留下的痕跡混雜在其他人的痕跡裡,謝撫安根本無從分辨。

這教他如何去尋?如何去找?

就在謝撫安憤怒到想要毀掉自己眼前的一切時,一聲馬匹的嘶鳴聲在謝撫安身後響起。

謝撫安勉強按下自己暴躁的情緒向身後聲音傳來的方向往去。

這一看,他雙眼不由微微眯起。

求著謝府一名女性護衛帶自己追過來的許婷也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謝撫安。

她有些腿腳發軟的在身後護衛的幫助下從馬匹上爬下來。

許婷視線掃過謝撫安麵前跪了一地的人,心中對於謝撫安的恐懼更甚。

她一路小跑到謝撫安麵前,在謝撫安頗具壓迫感的視線裡很快開口解釋了自己的來意。

“謝公子,夫人她一定是去了紫霞山。我們一定要趕在她去到那裡之前攔住她。”

“紫霞山?”謝撫安眸光沉沉的看了許婷一眼:“你確定?趙夫人,你應該清楚欺騙我的後果是什麼。”

許婷心中有些害怕,但她還是極為肯定道:“我確定,紫霞山裡應該有個地方有一池潭水,夫人她必定會去那裡。”

“請您務必快點去追回夫人,夫人她可能是想陪著小小姐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正是因為清楚謝撫安的脾氣,所以在被人用水潑醒後。許婷大致了解了一下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事情,便立刻求人帶著自己追著謝撫安趕了過來。

因為隻有她知道曲心竹會去哪裡。

許婷擔心謝撫安要是追不回來曲心竹,過後會將所有的氣都撒在自己和自己夫君身上。

所以哪怕她其實有些恐高,她還是強忍著騎馬的不適來到了這裡。

謝撫安不知道許婷哪裡來的自信,那麼肯定小竹會去紫霞山,但他此時確實也沒有彆的選擇。

且許婷口中那句話沒來由的讓他有些在意。

因此在略微猶豫後,謝撫安還是選擇了聽從許婷的建議。

“去紫霞山。”

謝撫安一聲令下,立刻調轉馬頭向著紫霞山的方向行去。

許婷口中所說的那個水潭,謝撫安腦中有些淺薄的印象。他與曲心竹相識那一次,他似乎去過那樣一個地方。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離去了。

在謝撫安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之後,李嬸等人這才敢站了起來。

許婷這次再沒有追著謝撫安一起去紫霞山,她隻站在原地默默祈禱謝撫安可以趕在曲心竹到達她穿越時待的那個地方前找到對方。

而許婷之所以那般肯定曲心竹是想去紫霞山自殺,則是因為她與曲心竹雖然理念不同。但是從兩人相識以後的幾次交流來看,曲心竹是個極為天真且理想主義的人。

這一點許婷從對方都穿越過來五年了竟然都還沒放棄尋找回到藍星的道路就可以看出來。

而今天早上曲心竹和她交談時曾說過“長寧快死了”,又說過“長寧就算是死,她也得同我死在一處。”

許婷先前醒來時便猜測曲心竹或許是從什麼地方得知了自己女兒身體的狀況,所以她才會在沉寂了兩個月之後突然策劃了今日的逃離。

而如果真像曲心竹說的那樣,那個孩子快要沒命的話,曲心竹其實也根本沒必要帶著那個孩子逃去其它的地方。

按照曲心竹的性格,她此時隻會帶孩子去往她心中唯一的一片淨土——

她穿越時出現的那個水潭,她心中距離藍星最近的地方。

她要陪著自己的孩子一起去死。

許婷想到這裡,不由在心中怒罵曲心竹簡直就是腦子有病。為了一個病秧子孩子就這般尋死覓活的。

可憐了她跟著一起倒黴,曲心竹要是找不回來,她這個導致曲心竹逃出去的罪魁禍首是絕對沒什麼好果子吃的。

許婷身後,李嬸默不作聲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中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曲心竹今日會來,其實完全在李嬸預料之中。她那一日像知書透露出小小姐不行的消息時,其實已然預料到了以知書那副彆扭的性子,她是一定會把這件事透露給大夫人知道的。

隻是李嬸沒想到大夫人的動作會這麼快,她透露出那個消息後才不過隔了一天,大夫人便直接找到了她這裡來。

唯一讓李嬸感到可惜的就是大夫人才離開這裡沒多久,大公子竟然就找了過來。而這個莫名出現女人,又那樣一副對大夫人了解至極的樣子。這讓李嬸不由為曲心竹擔憂了起來。

另一邊,謝撫安在向著紫霞山的方向追了半個時辰之後,隨著周圍行人越來越少,他總算是在自己等人前方道路上看到了兩道新鮮的明顯由馬車車輪壓出來的痕跡。

謝撫安見此心中一陣,手裡的鞭子愈加用力的抽起了自己身下馬匹的屁股。

他身下的馬匹吃痛嘶鳴了一聲後,立刻便加快速度奔跑了起來。

謝撫安身後眾士兵見狀,也連忙催促著自己身下的馬匹加快了速度。

謝撫安騎著馬又行了半刻鐘後,一抬頭立刻便看到了自己視線所及處,一輛棕黑色的馬車正以一個平穩的速度向前行駛著。

謝撫安心中霎時一震,他知道,曲心竹此時必然就坐在那架馬車上。

“追上去!”他厲聲喝了一聲,又一次催促起自己身下馬匹來。

隻是很明顯他座下的馬匹此時已經到達了自己所能奔跑出的最大的速度,無論謝撫安再如何焦急催促,它的速度也再快不起一分來。

謝撫安見狀,有些煩躁的抿了抿唇。

與此同時,正一邊認真看著長寧一邊趕著馬車的曲心竹也終於聽到了自己身後傳來的動靜。

她皺了皺眉,扭頭繞過馬車車廂向自己身後望了一眼。

隻這一眼,曲心竹的瞳孔便忍不住緊縮了起來。

她遠遠望著那騎著馬奔跑在其他人麵前的熟悉身影,隻覺自己的心一瞬間跌進了冰窖裡。

為什麼?為什麼謝撫安這麼快就追了上來?

仿佛心有靈犀般,謝撫安的視線也在此時落在了曲心竹臉上。

雖然因為距離的限製,謝撫安並沒有辦法看清楚自己前方那個女人的麵容。但是隻是這一眼已經足夠他確定自己前方的人就是曲心竹。

他心中不由大喜,同時衝著前方的曲心竹大聲喊道:“小竹,停下。”

謝撫安聲音響起的瞬間,曲心竹便猛然轉過了頭去。

她捂了捂自己跳動的愈加快速的心,沒有任何猶豫的勒緊了自己手中的韁繩。

正拉著馬車奔跑的馬兒鼻子吃痛後立馬聽話的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馬車上的曲心竹此時則是咬著牙用先前許婷的披風將終於因為顛簸而蘇醒過來的長寧綁在了自己胸前。

而後她沒有一刻耽擱的直接從自己靴子裡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心裡,用力割開了馬兒拉著馬車的那道繩子。

繩子被割斷的下一刻,曲心竹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動作飛快的奔到馬兒前方,拉著馬兒脖子裡的繩子直接翻身跨坐到了馬背上。

“駕。”坐上馬背的一瞬間,曲心竹手裡的韁繩又狠狠打在了馬腹上。

剛剛放慢了速度的馬兒有些惱怒的嘶鳴了一聲後,很快便又聽話的再次飛奔了起來。

道路後方,原本看著速度逐漸慢下來的馬車而麵露喜色的謝撫安望著曲心竹騎著馬狂奔的背影,一時之間有些失語。

他心中一時之間不知是該震驚曲心竹竟然會騎馬還是該傷心曲心竹見到他竟然會選擇棄了馬車繼續逃跑。

最終,謝撫安有些惱怒的咬了咬牙後,選擇了默不作聲的繼續追上去。

他就不信曲心竹那匹馬可以一直跑下去。

嘈雜的馬蹄聲與馬匹的嘶鳴聲在這一日打破了這處深幽的樹林的平靜。

曲心竹技巧嫻熟的控製著馬匹繞過一棵棵粗壯的樹木——

她在藍星時曾跟隨著自己的父親一起去往馬場專門學習過騎馬的。當時小小年紀的曲心竹還曾被教導自己的教練誇讚過一句有天賦。

穿越來這個世界後,礙於女子的身份他有一直未曾再親近過馬匹,所以一開始她才會選擇乘坐馬車去往紫霞山。

方才若不是緊緊追在身後的謝撫安給了曲心竹壓迫感,曲心竹也不會貿然選擇拋棄馬車自己騎馬。

沒有配備馬鞍的馬背磨的曲心竹兩邊的大腿內側有些發疼發癢。

但曲心竹此時缺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體上的不適似的,她甚至有些控製不住的放聲大笑起來。

所以,她永遠都是她自己,是那個藍星的曲心竹。

五年的天衍王朝生活沒辦法磨滅掉她跟隨母親學習到的商業手段,也沒辦法磨滅她跟隨父親一起學習到的騎術。

那它就更無法磨滅掉曲心竹發自內心的對天衍王朝這個封建而愚昧的朝代的厭惡與不屑。

誰規定了穿越者就必須小心翼翼的順從於時代?又是誰規定了穿越者不願意放棄自己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知好歹?

活著真的就那樣重要嗎?重要到許婷一個在現代長大的女孩,如今竟變成了那副樣子。

曲心竹永遠無法理解許婷。

無法理解在她看來理所應當的眾生平等為何在許婷看來卻成了大逆不道。

難道就僅僅隻是因為她們換了一個世界,所以許婷就可以否定自己曾接受的一切教育嗎?

曲心竹周圍的樹木越來越稀疏,一個看起來不太高的小山坡也逐漸顯現在曲心竹眼中。

曲心竹胸口綁著的長寧在此時有些不安分的動了動胳膊。

曲心竹垂頭看去,隻見長寧此時正張大著嘴有些痛苦的喘息著,一雙小臉更是被憋的一片青紫。

馬匹狂奔時帶來的劇烈顛簸,對於本就有心臟病的長寧來說還是有些過於勉強了。

曲心竹看著滿臉難受的女兒,隻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抽痛了起來。

但她不能停下……

或許她此時停下腳步她的長寧會感到舒服一些,但是當她被謝撫安抓住後,她的長寧終究還是逃脫不了自己既定的命運。

既然長寧注定會死,那曲心竹又怎麼舍得讓自己的女兒一個人孤零零的離開這個世界呢?

她這個當媽媽的因為一己之私將長寧帶來這個世界,那麼現在她就要為了長寧負責。

曲心竹發狠的咬著自己的唇,哪怕她原本柔嫩的唇瓣此時已經鮮血淋漓,她也依舊沒有放鬆自己的力道。

她需要疼痛來幫自己保持足夠的清醒。

眼前的小山坡在曲心竹眼中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高大。

山坡腳下,那池在寒冬臘月裡也依舊沒有結冰的潭水也逐漸顯露在曲心竹眼中。

曲心竹與那池潭水的距離越來越近,但是她坐下的馬匹到了此刻也絲毫沒有要減慢速度的意思。

曲心竹身後,謝撫安看著曲心竹這副直奔潭水去的模樣不禁有些心驚肉跳。

謝撫安原本是不想相信許婷所說的曲心竹想要自殺的話的。

但此時他看著曲心竹這副不顧一切的架勢,卻是不得不相信許婷先前同自己說的那句話。

謝撫安心中當即惶恐起來,他不由越發急促的催著自己座下的馬匹——

曲心竹騎的那匹馬是沒有謝撫安騎的這匹血統好的。所以曲心竹和謝撫安之間的距離比起兩人剛開始碰上時其實已經近了很多了。

如果再多給謝撫安一點時間,謝撫安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追上曲心竹。

但偏偏此時他們已經距離那池潭水越來越近了,剩下的這段距離根本沒有辦法讓謝撫安追上曲心竹。

謝撫安再也鎮定不下去了,他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前方曲心竹的背影,有些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小竹!你停下!我發誓隻要你停下來,我再也不會將你關起來,也不會再將長寧從你身邊帶走,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曲心竹的背影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仍舊控製著自己的馬兒向前方奔跑而去。

謝撫安見狀隻能又焦急萬分的發出承諾:“我不娶蘇小姐了,不娶了!我隻要你……求你停下來,快停下來。”

曲心竹的馬匹此時已經跑到了那處水潭岸邊。

謝撫安握著馬韁繩的左手在這一刻用力到青筋暴起。

下一刻,在他緊張的注視下,那匹已經跑到了岸邊的馬匹在此時高高揚起了自己前方的兩隻馬蹄,猛然停在了岸邊。

謝撫安原本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起的心臟在此時終於漸漸放鬆了下來。

他深呼吸了一下,吐出自己胸口含著的那口濁氣,正想要策馬上前去迎接似乎終於被他說服的曲心竹。卻在下一刻整個人都僵在了馬背上不能動彈。

謝撫安隻見,前方的曲心竹在控製著馬匹停到水潭邊以後,並沒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站在岸邊等他。

她抱著孩子從跑的氣喘籲籲的馬上跳下,伸出手安撫的摸了摸自己身旁垂著頭的馬兒。而後便在謝撫安的注視裡沒有一絲猶豫的跳進了自己麵前那汪幽深的潭水裡。

曲心竹的身影就這樣直接消失在了謝撫安眼前。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就連那給了他一絲希望的停頓,也隻是因為她不願意讓無辜的馬兒陪她一起去死罷了。

謝撫安抬手捂著自己抽痛的心臟,一時之間滿心滿眼的迷茫。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此刻嗓子乾澀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此時甚至忘記了要去控製自己座下的馬匹,竟是任由馬兒馱著自己也往麵前那潭水裡狂奔而去。

幸而他身旁那隊騎兵裡的領頭人百夫長李林一直都有緊緊跟在他身邊。

對方見勢不妙,急忙催著自己的馬匹靠近了謝撫安。而後探身奪過被謝撫安僵硬的攥在手裡的馬韁繩。

“籲!都停下!”

在李林的阻止與安撫下,謝撫安□□幾欲發狂的馬總算是漸漸恢複了平靜。

它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在打了個響鼻更是直接停下了自己的步伐,站在原地不願意動彈了。

追逐在謝撫安身後的其他騎兵們見狀也連忙控製著自己的馬匹停了下來。

他們互相對視幾眼,眼裡皆有著無法掩飾的震驚之色,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會該做些什麼才好。

還是那位李林人比較機靈,見狀連忙作勢踹了離自己比較近的一個士兵一腳,而後黑著臉罵道:“還愣著做什麼,會鳧水的趕緊給我滾下去趕緊救人。”

“是。”

士兵們聽到命令,這才紛紛行動起來。他們站在岸邊脫掉自己身上有些沉重的鎧甲,而後一點都不耽擱的跳進來了他們麵前此時已經恢複了平靜的潭水。

謝撫安聽到李林這句話,也總算是從那種快要將他溺斃的窒息感中脫離了出來。

他喃喃自語了一聲“救人”,而後慌張的從馬背上跳下來,徑直向著麵前的潭水衝了過去。

“大公子,您冷靜一點,您站在岸邊等著,讓他們下去就是了。”

如今這副天寒地凍的樣子,他可是真不敢讓自己麵前這位主去受那樣的罪。

隻是謝撫安此時根本聽不進去其他人的勸阻,李林衝上來勸他,他也仍舊黑著臉推開了對方,而後步履踉蹌的衝進了麵前的潭水裡。

如今正是天冷的時候,他們麵前這潭水雖說不知為何沒有向其它地方的水池一樣結凍,但它此時仍舊冰冷刺骨。

謝撫安雙腳剛踏入水中往前走了兩步,他整個人的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向水裡垂。沉了下去——這潭水麵積雖不算太大,但是其深度卻比一般的水池還要來得更深幾分。

謝撫安此時,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隨著自己被冰水所覆蓋的身體漸漸凝固了起來。

他心中有些惶恐的想到:這般深的水,他的小竹不會鳧水可如何是好?

謝撫安咬了咬冷到發白的唇,不敢再細想下去。他逼迫自己忘掉一切不好的念頭,而後深呼吸一口氣沉進水裡向前摸索而去。

隻是……

一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不管是謝撫安還是那些他帶出來追人的士兵,他們都沒有一個人在水中找到一絲一毫的曲心竹留下的痕跡。

李林摸了摸自己被潭水泡的腫脹通紅的胳膊,心裡清楚那位主隻怕是已經遇了難了。

畢竟就算是一個會水的壯年男子跳進這種溫度的水裡,不儘快上岸的話,他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大夫人那樣柔柔弱弱的一個女人,懷裡又抱著一個孩子,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啊。

李林歎了口氣,看了自己眼前仍不死心的謝撫安一眼,本想勸對方上岸休息一下。

但是他視線掃到謝撫安臉上那副壓抑的表情,最終還是明哲保身的閉了嘴。

一直到謝撫安又在手裡找了一刻鐘,一無所獲的從水裡浮上來,下一刻卻又有些泄力的往水中沉去時,他才慌忙遊到謝撫安身邊,扶著對方癱軟的身體上了岸。

因為在冷水裡泡的久久,謝撫安此時的臉色可謂是蒼白到了極點。

在被李林拉上岸後,他仍舊掙紮著想要衝到水中去尋曲心竹。

李林見狀連忙勸阻道:“大公子,請您清醒一點,您的身體已經受不住再下水去了。咱們先回城裡去暖和暖和可好?”

謝撫安聞言麵無表情的看向他:“我還沒有找到小竹,我不能離開這裡。”

李林聞言立刻回答道:“您放心,等回城後,屬下一定會多帶點人來尋找夫人。”

至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此時原本還仍在水裡搜尋的其他士兵也紛紛承受不住的從水裡鑽了出來。

那些不會水的士兵們則是急忙點燃了他們先前去旁邊不遠處的樹林裡撿的乾柴,而後推著自己的同僚急忙去烤火。

謝撫安也被李林推著坐到了火堆旁,炙熱的火焰照耀到謝撫安身上,溫暖了他凍僵的身體,卻無法溫暖他充斥。充滿後悔與不甘的心。

就在此時,那水池裡突然傳出了一聲驚呼。

“我找到了一樣東西。”

緊接著,一個渾身是水的年輕小兵有些激動的從水裡爬上來,而後飛快的跑到了謝撫安這裡來。

他手上獻寶一般的捧著一團紅色的東西遞到了謝撫安眼前。

謝撫安顫抖著伸出手拿過對方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截紅色的衣袖。

謝撫安清楚的記得,這就是曲心竹先前穿的那件紅衣上麵的袖子。

他立刻激動的抓著自己麵前那名小兵質問道:“人呢?她人在哪裡?”

小兵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而後結結巴巴回答道:“沒有人,屬下隻找到了這截衣袖。”

他先前撈到這截衣袖時自然是在發現它的那個地方又仔細尋找了一番的。但是很可惜,除了這截衣袖之外,那裡就是連水草和青苔都少的可憐。

謝撫安聞言,心中原本燃起的希望霎時又被這盆冷水給澆滅掉了。

而接連的大喜與大落,又讓謝撫安今日的心神疲憊到了極點。他低頭望著自己手中那不知被何物整齊切開的一截衣袖,癲狂笑了一聲後下一刻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大公子!”李林視線掃到這一幕連忙起身衝到謝撫安身邊扶住了謝撫安向地麵倒去的身體。

而後他動作飛快的掐了掐謝撫安的人中,又貼在謝撫安耳邊喊了好幾聲,但謝撫安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李林見狀立刻招呼其他人道:“立刻啟程回程。”

謝撫安這一暈,一直便暈到李林帶他回到將軍府後。

謝夫人得知消息火急火燎的趕來了謝撫安這邊,坐在謝撫安床邊心疼的看著自己兒子。

謝撫安在謝夫人關心的話語裡沉默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幽幽道:“母親,小竹她今日逃跑了。”

謝夫人聞言愣了一下,心中下意識一喜,而後反應過來掩飾道:“她不是被你好好安置在竹苑嗎?怎麼會跑出府去?”

“她迷暈了我派過去的人。”

謝夫人抿了抿唇,心中雖巴不得曲心竹再也不回來才好,但她麵上還是安撫道:“你就是為這個暈倒的?撫安,這不像你。她跑便跑了,等明日你和蘇小姐成了親,到時候咱們再派人將他尋回來便是。”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她再跑能跑到哪裡去?這整個天衍王朝馬上都將是謝家的囊中之物了。曲心竹再是能跑想必也跑不出天衍王朝的範圍吧?

就在謝夫人心中如此想時,謝撫安卻是滿眼絕望的開口道:“母親,找不到了。小竹她帶著長寧……跳水自儘了。”

謝撫安艱難的說出自己不願意相信的那個事實後,便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大滴大滴的淚水從他雙眼中滾落而出,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哽咽的望著謝夫人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是我對不起她。”

謝夫人看著痛哭的謝撫安,她先是心疼了一陣謝撫安,而後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對於曲心竹的嫉妒來。

她的兒子,自從十一歲懂事以後,便再也沒有當著他的麵這樣哭過了。但是此時,他卻為了另一個女人在她麵前痛哭流涕。

哪怕那個女人是自己的兒媳婦,謝夫人也覺得自己心中格外不快。她忍不住在心中咒罵曲心竹果然是個不省心的,死了都要害的她的兒子傷心。

心中咒罵完曲心竹後,謝夫人又抱著謝撫安安慰道:“不是你的錯,她是自己去尋死的,與你有何關係?”

謝撫安這會卻完全聽不進去謝夫人任何話,他心中此時隻有無儘的悔恨與對曲心竹的愧疚。

如果他沒有為了自己和蘇家的聯姻將曲心竹關起來,如果他沒有一意孤行的將長寧從曲心竹身邊帶走,或者他當初對於曲心竹的看守再更加嚴密一點。

那麼是不是今日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他的小竹也不會永遠的棄他而去。

可是……謝撫安是真的沒有預料到曲心竹會做出今日這樣的事情來。

他知道曲心竹會因為他把她關起來而生氣,但是他總是覺得他們兩人之間隻是一時的矛盾罷了。

就連當初曲心竹說要與他和離,謝撫安也隻以為那是曲心竹不高興之下與他耍的小脾氣。

畢竟曲心竹是個孤兒,她不像謝凝清一樣有著謝府這個龐大的娘家做依靠。她離了謝撫安,又去哪裡尋找自己的依靠呢?

所以謝撫安總覺得,自己將曲心竹關在竹苑裡,其實也是為了曲心竹好。

他真的不知道就因為這麼一件事,曲心竹竟然就會決絕到去跳水自殺。

她最後……甚至不願意再看他一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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