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裡鬨哄哄,很快,褚妤被她自己團隊的成員背起,拍攝現場的工作人員們也圍成一團。他們不方便把人往上抬,便背著去到了下一層,搭電梯送去就醫。
唐沅一回頭,江現在她身後不遠,他吩咐身邊特助:“跟去看情況。”
人一走,樓道裡安靜下來,唐沅剛要說話,江現眉頭微皺,不讚同地看向她,先一步開了口:“唐沅。”
被他定定的眼神看著,她一愣,沒等他說更多,她反應過來,臉色驀地一變:“你該不會以為是我把褚妤推下去的?”
他的眼神分明是那個意思。
心刹那墜到寒窟,唐沅呼吸起伏,臉一下漲紅,她背脊僵硬,氣得手發抖,提步就朝門內走。
經過江現身邊,被他一把拉住胳膊,他這次的皺眉和先前又不一樣,“唐沅。”
“放手。”唐沅沉著臉,不想理他,手一掙甩脫他的桎梏。
她一秒都不想再待,快步沿著走廊出去,直接乘電梯下樓。
唐沅出了園區,這一片偏僻,路邊很難攔到車,她窩著一肚子火,沒耐心等,扭頭自己朝市區方向走去。
有一股洶湧的熱氣在她身體裡到處遊竄,喉頭發熱,耳根也熱得燙起來。
江現沒說什麼,隻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可剛才他的眼神,分明和那些人沒有什麼兩樣。
他們都覺得她不是好人。
高中最後的一年,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壞人,反派。
唐沅悶頭往前走,過了半條街,江現的車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慢速開在她身邊。
車窗降下,江現在後座叫她:“唐沅。”
她不理會,步子邁得更快。
“唐沅。”他放低聲,“有什麼事,上車我們慢慢說。”
唐沅隻覺得煩,充耳不聞,越發走得急。
已是傍晚時分,郊區車少行人也少。
唐沅走了好長的一段路,臉已經不知是被氣紅還是被太陽餘暉照紅。江現的車始終保持著一種均勻速度,落在她身後一點。
她脾氣上來,回頭衝他道:“彆跟在我後麵!”
江現在車窗裡和她視線相對,唐沅沒好眼色,狠狠瞥完他,轉回頭去繼續走。
過了會,車速略有提升,從她身邊開過。
唐沅背挺得僵直,不去看他。
車卻沒開走,換到了她前方的位置,和她保持著幾米的距離,不緊不慢地前進。
唐沅放慢步子,車也慢下來,唐沅加快腳步,車也加快,不論她過馬路或是轉彎,那幾米的間隔始終不變。
天色漸暗,走了不知多久,她腳跟結出的痂似乎又被磨破,唐沅板著臉,一腳一腳踩在隱約的痛感上,硬是一聲不吭。
直至經過一塊碎裂的地磚,她的鞋跟沒踩穩,腳下一崴,踉蹌摔坐在地上。
唐沅撐著想起身,腳下吃痛,使不上勁。手掌按在地磚上,沾了不少砂礫,沒等她試圖站起來,前方的車停在路邊。
她聽見車門開了又關的聲音,沒幾秒,從車上下來的江現行至麵前。
他在她麵前蹲下,要扶她,“我背你。”
唐沅避開他的手,“用不著。”
江現看了看她,轉過身單膝抵地,朝後伸手,捉著她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
唐沅被拽得伏到他背上,一隻手搭在他身前,沒來得及掙紮,他已經背著她站起身。
她想從他背上下來,被他穩穩托住。
“彆動。”江現霧一樣輕沉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無奈,“上次宴會才磨破腳跟,彆穿這種不舒服的鞋子。”
唐沅僵了一瞬,趴在他背上忘了動作。
他的側臉脖頸近在咫尺,呼吸間縈繞著他的味道,她垂下眼,鼻尖忽然泛酸。
很多年前那時候,她也像這樣,但又更遠一些,張望過他的肩頭。
那是跟八班男生打完籃球賽後的幾天,唐沅和她媽吵了一架。
那一次她參加的校內手工組舉辦展覽,每個有作品展出的成員都邀請了爸媽來參觀。唐沅想了很久,給她媽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沒耐心地問她:“什麼事?”
唐沅斟酌著把話說完,結果陡然就聽見了責罵:“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弄這些不務正業的東西?書就不好好念,光會這些有什麼用?上次考試又在一百名之外,你的心思隻放在沒意義的事情上,怎麼就不知道想點有用……”
唐沅心沉下來,抿著唇,沒把電話聽完,中途就掐斷了。
通話後第二日她媽有事回家,她放學進門,看見坐在餐桌邊的她媽。唐沅不想說話也不想跟她有任何交流,提步往房間走。
她媽不由一喝:“站住!你怎麼回事?見了大人就是這種態度,連招呼也不知道打一聲,誰教你的?”
唐沅停住腳,沉沉瞥她一眼,扭頭又繼續回房。
她媽氣急,追到房間裡斥罵。
她爸剛離開那幾年,唐沅曾經也無比乖順,後來矛盾一次次激化,頂嘴,叛逆,不聽話,類似的責備她聽過無數遍。
又是一樣的情況,她媽罵著罵著,她們吵了起來。吵到最後,她媽把她桌上的東西打翻在地,她放在桌角的那座積木,摔了一地。
她媽指著她嚷:“有本事你滾出去,彆進這個家門!”
唐沅帶著手機奪門而出,離開家,在外整整呆了兩天。
說起來很丟人,那回也不是她第一次乾離家出走這種事。沒去上課,泡在網吧裡渾渾噩噩過了兩天,沒和身邊任何一個朋友聯係。
有很多電話和信息進來,她在看到她媽咄咄逼人的責罵短信後,就沒再打開手機。
遊蕩兩天,第三天晚上決定回去,可又並不想回。走到半路,唐沅在路邊的花壇旁坐下,看街上車水馬龍。
夜色最璀璨的那個時候,突然遇到江現。
她家和江家不遠,不同的街區,隔著幾條街道,他大概是回家路過。
江現抱著兩本書,猝不及防看見她,驀地停下。他站了兩秒,走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少見地主動和她說話:“你家裡人都在找你。”
唐沅迎上他的視線,沒什麼能答的,“我知道。”
江現站著看了看她,掃過她的胳膊,視線停頓,忽然道:“你等一下。”
他走進旁邊的一家藥店,很快出來,拿著一紙盒創可貼遞給她。
唐沅愣愣接過,他微微抿了抿唇,聲音裡的溫和像是她的錯覺:“手沒全好之前,貼著比較好。”
她低頭看才發現,這兩天在外遊蕩,打籃球擦傷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又磕碰到,變得紅豔豔的。
江現給完創可貼沒走,她疑惑地看向他,就見他沉默兩秒,低聲道:“我正好要去你家一趟,一起走吧。”
唐沅怔然眨了眨眼,直到跟著他起身,走出去一段路,還有點愣。
江現走在前麵,她走在他身後,從江家在的街區一直走到她家。那一路,走到一半她才後知後覺明白,他去她家能有什麼事,非年非節,更深露重的大晚上,隻不過是一個送她回家的委婉借口。
那天他們走了好長的路,明明是走過許多遍的街道,可她卻覺得他們走了很久很久。
唐沅跟在江現身後,想起吵架時她媽打翻的那座積木。
那是很小的時候,她爸爸買給她的。那時她在上興趣班,一周有幾個晚上要上課。年紀小怕黑,她撒嬌,和她爸約好隻要有空就要去接她。
有一次本來說好,結果她爸臨時有事,她在老師家等了很久沒等到他。
唐沅生了幾天的氣,隔天她爸買了最新的積木,和她道歉。
她人小脾氣大,不依不饒抱怨:“我一直等一直等,那麼黑,我都好害怕,你就是不來!”
她爸耐心地哄她,說了好多遍對不起,和她一塊拚起了那座積木。
其實她在老師家等,到處都亮堂,跟黑根本不搭邊。
隻不過是因為有足夠的依仗,所以才肆無忌憚地撒嬌。
她爸離開以後,她漸漸長大,不再怕黑,走過許多的夜路,也沒人再包容遷就她。
而那一天,江現默默陪她從頭走到尾。
她已經快要忘了被“保護”是什麼感覺。
卻又有一個人出現。
擔心她,走夜路是不是也會害怕。
……
時隔好幾年,日暮薄薄的這個傍晚,這一次,江現背起了她。
唐沅勾著他的脖子,想要抬眼看清前方,視線卻蒙了層霧,怎麼也看不分明。
所有人都可以覺得她不好,但她希望,他不這樣想。
因為對她而言不一樣。
從最開始,他們就在說,她對江現隻不過是一時興起的逗弄,連她身邊的朋友也這麼以為。
可是一年又一年,她總想起那天。
天色很黑,路很長。
她越過他的肩膀,看見前方照來的光。
那一瞬間,唐沅無比清楚地聽見自己坦白的聲音——
她想向江現靠近,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麼,無聊的勝負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也好喜歡沅沅555(親媽發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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