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倫托的哭聲持續到演員都謝幕離開了都沒有停,旁邊老夫妻見狀走過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婦人道:“在這裡哭泣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說不定你的愛人還在等著你。”
這一安慰特倫托哭得就更大聲了:“不可能了,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老婦人還以為他心愛的姑娘跟玫瑰小姐一樣都沒有了,心疼到差點又跟著哭出來,她擦拭著眼淚,“噢,真是個可憐的老夥計,我會向魔神為你祈禱的。”
“謝謝你。”特倫托抽泣道,哭得像個孩子。
有特倫托的哭聲掩蓋,魔王終於抬起了頭來,它神色比平日更要威嚴幾分,不知道是不是被眼淚衝刷過,眼睛也要明亮許多。
它斜睨著特倫托:“哭得可真難聽。”
特倫托感歎地搖著頭:“你不會懂的,你不懂。”
魔王撇嘴:“柏莎可沒有死,軟弱的人類,你現在變成了亡靈法師,也不敢回到她身邊了吧,你的膽量小到連魔羊都不如。”
特倫托的哭聲終於停止了,他默默擦掉眼淚,將腦袋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他戴著的是巫妖那頂帽子,不過被改了改,頂端的尖角不見了,寬大的帽簷也不見了蹤影,現在就是個灰撲撲的普通帽子。
蘇琳看看魔王又看看特倫托,對他們說的柏莎有些好奇。
“如果真的喜歡,她應該不在意你是不是亡靈法師。”魔王像個人生導師一樣教育道。
特倫托為難地搖著頭。“就算她能接受我也沒臉見她,是我害死了他的哥哥阿瑟,我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我是亡靈法師,她還是法師塔受所有人敬仰的法聖,和我在一起隻會讓她也受到人們排擠和咒罵,我不能對她這麼殘忍。”
蘇琳這才知道原來特倫托要尋找的阿瑟就是柏莎的哥哥,他的情況比玫瑰小姐和魔羊先生的阻礙要糟糕太多。
魔王晃著尾巴:“都是借口,懦弱的人類。”
特倫托搖頭沒再說什麼。
歌劇已經結束,劇場裡的燈也即將熄滅,先前見到的劇院老板康坦斯站在一側角落裡喊著:“我是康坦斯,感謝今晚所有人觀看,感謝你們喜歡,現在請離開劇院吧,希望以後還能給你們帶來更多歡樂。如果,如果還有以後的話。”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小到幾乎聽不清楚。
蘇琳從裡麵聽出了濃濃的沮喪感。
他們走出歌劇院的時候,遇到了守在門邊的收錢的圓臉女孩,蘇琳將水杯遞給她,裡麵的水已經喝完了,水果也被吃掉了。
女孩捧著空杯子驚喜地問:“好喝麼?”
“好喝,很甜。”
“那當然啦,每次買紅果都是我特彆挑過的,肯定很甜。”她的眼睛彎成一條線,“你剛剛有看到我麼?我也參與演出了。”
蘇琳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場演出雖然挺長,但是需要的演員卻不多,她很快想起了圓臉女孩的角色:“是貴族城堡裡站在角落裡的小女仆麼?”
“對呀對呀,你看到了,我演的怎麼樣?我的女仆裝是琳達阿姨給我特彆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蘇琳忍不住笑起來,在她頭上揉了揉:“演得很棒,衣服也很好看,特彆適合你。”
圓臉女孩滿意地朝他們揮了揮手,“謝謝,請下次也要來看我們的歌劇啊。”
蘇琳跟她擺了擺手,還握著魔王的爪子跟她晃了晃。
然而他們才剛走出去沒多遠,就見到了從另一個門出來的扮演玫瑰小姐的女孩艾米。脫掉了玫瑰小姐的服裝,艾米看上去要熱情奔放許多,一頭黑色的長卷發被一根紅布編在一起,鮮豔的長裙讓她像朵花一樣美麗。
此時她正拎著裝滿自己行李的籃子,叉著腰對擋在麵前的康坦斯吼道:“不要再勸我了,我都說了這是最後一場,我不會繼續在這裡表演了,你沒發現台下根本就沒有人在看了麼?你這老舊的劇院該關掉了,沒有人願意再來看這重複了幾百遍的老套劇目了!”
吼到最後艾米的語氣有些委屈和哽咽,康坦斯啞然,張嘴幾次都沒有說出話來。
他深深地垂下頭,放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著,最終他挪開身形對麵前的女孩道了聲歉。
“對不起,是我沒有能力,今天的銅幣結給你,以後,以後就不要來了。”
艾米沒有看他從懷裡拿出的銅幣,而是紅著眼睛昂首闊步地朝前走去。“你自己留著吧,我不需要這幾枚銅幣,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大劇院的中心,讓所有人都看到我為我歡呼。”
康坦斯頹然地收回手,裡麵隻有二十銅幣,這二十銅幣頂多能買上幾個麵包,就算是出去搬一早上魚的報酬都不止這個數目了。
劇院的演員們是按照門票來分錢的,看的人越多拿到手的就越多,現在這種情況十銅幣還算是好的,大多數時候連二十銅幣都沒有。
艾米離開後沒多久,演魔羊的馬喬裡也帶著一堆東西離開了,出來撞到康坦斯的時候,馬喬裡有點尷尬:“我,我這是有點事要……”
“我知道。”康坦斯打斷了他的話,將艾米不要的銅幣又塞到了他手裡,“以後不用來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是這裡拖累了你們,希望有一天能在尼科郡聽到你的名字。”
馬喬裡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了句謝謝就飛快抱著東西跑了。
整個劇院最有潛力也是唯一兩個年輕人都離開了,康坦斯頹喪地在門前坐下,拉夫文港口夜晚的風有些涼,遠處燈光明亮,來來往往的魔人們臉上掛著笑容,和這裡的冷清形成了鮮明對比。
圓臉女孩在屋裡找了一圈沒找到人,焦急地跑出來,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康坦斯,她擔憂地奔過去:“先生,您怎麼了?您是在哭麼?”
“沒有,我沒有哭,小夢娜,回去吧。”康斯坦起身牽起女孩的手。
“好。”夢娜擔憂地仰頭看著身邊的人,“劇院是不是要停了?以後都不能再演出了嗎,這裡會怎麼樣,您要把這裡賣掉麼?”
“也許吧。”
兩人一起進了一片漆黑的劇院裡。
蘇琳在原地看了許久,特倫托也沉默地看著那邊發生的事。
等人都不見了之後特倫托道:“其實他們演得挺好,我看過十次了,每次看我都能想起年少時我和柏莎在一起時的快樂場景,還有我們相愛時的模樣。柏莎也喜歡花,我每次都給她帶不同種類的花,她的魔法能將花保存很久,我們有一間木屋,屋裡擺滿了我送她的所有花朵,但她最喜歡紅玫瑰,最後那間屋子的牆壁全都裝飾滿了玫瑰,紅豔豔的,她站在玫瑰牆邊閉上眼睛和我親吻,哦,她的嘴唇像蜜一樣甜……”
特倫托正要繼續往下說,預感下麵的內容有可能不太合適他們聽到,蘇琳趕緊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剛剛應該用符石記錄下來,這樣以後就能反複觀看了。”
特倫托眼前一亮,似乎才剛剛想到這點:“哎呀,我忘了,這是最後一場了。”
苦惱一陣,他話音一轉:“其實我覺得我和柏莎的愛情比玫瑰小姐要更波折更精彩,如果能將我們的故事改編成歌劇,肯定會更受歡迎。”
蘇琳:“……”
這就有點自信過頭了。
特倫托開始專業點評起了玫瑰小姐來:“變身過程的幻象太粗糙了,應該是用的是低等符石,這很容易被看穿。最後打鬥的地方如果能再逼真一些就更好了,魔羊幻象和人身不協調,導致打鬥一點也不精彩,如果是你們上次帶來的那隻魔羊來演出的話效果肯定非常好,還有巫妖死得太快了,有點假,巫妖的技能沒有這麼弱,骷髏沒有召喚出來,魔藥沒用上,詛咒生效時的光芒也沒有出現,加上這些說不定會有很多人願意坐下來觀看。”
蘇琳再次:“……”
蘇琳覺得剛剛哭得那麼淒慘的人肯定不是特倫托。
“你也排過歌劇?”
“沒有,隻是覺得這麼改會好很多。”
蘇琳想象了一下,加上各種真實幻象確實會更精彩。
倒不是特倫托太自信,作為唯一一個自然法聖現在的亡靈法師,參與過三界戰爭,所經曆的事情就像一部傳奇,如果將他的故事拍出來那確實精彩又曲折。
特倫托沒忍住給蘇琳講了下自己的經曆,蘇琳聽完心裡對他多了幾分敬佩。
“那你的故事得從年少時開始排,一起長大修煉定情,結果遇到三界大戰失去最好的朋友,愛人失去哥哥,你為了救人墮落成了亡靈法師,忍痛離開了心愛的人。但,這不太行,我們現在是在魔界,你不能把背景放在人界裡,要大改。”
特倫托有些猶豫,改了的故事就不再是他的故事了。
“改背景就得大改,不像是我的故事了。”
“確實有點不太好辦。”
兩人還真的真心實意地討論起了怎麼修改最合適,越聊越投入,都快忘記了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在。
魔王聽得不耐煩地皺起臉,將尾巴豎起,啪一下拍在了蘇琳嘴邊不讓她出聲了。它眼睛盯著特倫托,如果他敢再說一句,它不介意直接將他給扔進海裡清醒一下。
這個亡靈法師占用自己人類的時間太久了!
蘇琳才發現它們聊得太投入街道上已經沒什麼行人在了,本來一場歌劇就花費了不少時間,此時時間快到深夜。
“竟然這麼晚了,我得回去了。”
特倫托還有些意猶未儘:“我覺得有點思路了,或許可以改,我再琢磨琢磨,咱們下次聊。”
蘇琳現在有點清醒過來了:“你真打算排歌劇?”
特倫托摸著那根綠色的法杖:“不排歌劇也行,我可以自己找人來演出,用符石記錄下來留作紀念,也許我永遠都回不去人界也見不到柏莎了,在死之前,我希望能一直保留著我們曾經經曆的一切美好。”
作為人類他已經快兩百歲了,普通人類的壽命沒有這麼久,這是成為法聖後得到的能力,但時間再延長終究也有限度,特倫托有點沮喪地想,也許自己不僅見不到柏莎,可能連阿瑟也找不回來。
“你先想,下次見麵再說。”蘇琳跟他揮了揮手。
“好,可能到時候還需要你們幫忙。”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