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重新寫了一份契約,魔王這次沒有出來搗亂,而是一直低頭看著。
埃森威和基福尼亞在契約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兩人名字寫得不錯,相當有藝術性,看得出來是特地練過的。
魔王盯著那倆名字看了許久,直到蘇琳收起契約書它才收回視線。
兩人對魔王的存在相當疑惑,隻以為這是蘇琳養的魔獸。
德奧比在旁邊低聲解釋:“這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魔獸大人,是很多魔獸的王,就算侯爵也要禮讓幾分。”
原本還有些疑惑的埃森威和基福尼亞神情瞬間變得肅穆起來,對蘇琳的態度也有了些變化。
正當他們偷偷觀察魔王的時候,其他魔物們也聚攏了過來,德奧比又一一為它們介紹了一番,當然他並沒有直接將深淵魔域的存在說出來,隻說了這些魔物都很厲害,如果遇到任何危險都可以向他們求助。
一隻魔王級彆的存在都已經足夠他們吃驚了,一次出現了這麼多,兩人現在已經有些麻木了,基福尼亞的感觸更深,他還有一半血魔血統,能感覺到從這群魔物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重威勢。
他靠著埃森威沒敢說話。
多了這兩個人,蘇琳終於輕鬆了不少,她專心跟著特倫托上課,現在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多生字,開始學著組詞寫詩句,人界有個職業叫遊吟詩人,特倫托給他們舉了許多例子。
魔物們學得磕磕巴巴,寫出來一堆雖說有關係卻天馬行空的句子,氣得特倫托一個倒仰。
雖然一個月還沒有到,但魔物們現在每天都催蘇琳一次,問她新故事準備好了麼,是什麼內容,要選誰做主角?
隻要一問到這個問題,魔物們就全都乖巧下來,瞪著一雙水潤可愛的大眼睛,連加西亞都不知道是怎麼變出來,硬生生給自己搞了雙大眼睛,蘇琳差點沒從凳子上掉下去。
“彆著急,現在還沒到一個月,故事得慢慢想嘛,如果故事不好看了,拍出來人們也不喜歡是不是。”
魔王並不參與魔物們的討論,端坐在蘇琳身邊,像是已經將主角之位拿到手了一樣,魔物們覺得威脅相當大,心裡相當不安。
帕德拉直接問了出來:“難道你已經定了魔王做主角?”
蘇琳低頭看了眼魔王,正好它抬頭,兩人對上視線。魔王的眼神淡淡的,沒有生氣也沒有彆的情緒,但蘇琳那個不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其實,還,沒有。”她艱難地將這幾個字吐出來,就見魔王圓圓的眼睛隨著她一個個字落下被壓得越來越低,最後完全眯成了一條線。
“故事,還在構思,現在定不下來,真定不下來!”蘇琳改口。
被敷衍過無數次,魔物們失望地縮回腦袋,魔王還盯著蘇琳,它跳到蘇琳肩上,爪子漫不經心地在她耳朵和脖子上輕輕抓過,像抓著什麼獵物一樣。
蘇琳倒是不怕,就是覺得有點癢,伸手握了握魔王的爪子,又用指尖蹭過尖銳的爪尖。非常小聲地在魔王耳邊說道:“彆擔心,你才是最重要的嘛。”
為了避免魔物們會聽見,蘇琳還抓了魔王的大尾巴圍在嘴邊擋住聲音。
魔王則重新瞪圓了眼睛。
蘇琳狡黠地眨了眨右眼,魔王在她臉上按了按,鼻子蹭了一下她的臉頰,隨後安靜地趴了下來。
蘇琳沒看到魔王垂在身後的尾巴一下下晃著,相當悠閒的樣子,看魔物們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樣不那麼友善,仔細看裡麵還有絲隱隱的得意。
神廟的位置雖然偏僻,卻也不是完全沒有人踏足。
這段時間,每到上課時間神廟門口就會多幾道小小的身影,他們開始隻是聽到聲音過來張望,發現裡麵在做什麼之後,就待在巨大的石柱後麵開始偷聽。
這麼明顯的動靜魔物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但它們一回頭,那些小小的身影就立即快速跑走,他們很熟悉城裡的大小道路,轉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魔物們並沒有追上去。
這些自然就是整天在城裡無所事事的孩子們了,他們普遍隻有五六歲六七歲,父母有漁人也有以賣漁獲為生的漁民,還有一些是家裡做些生意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能做一些事情了,有些家人會讓孩子幫忙,但孩子玩心大,總是幫著幫著就沒了蹤影。
家長並不擔心,頂多是罵幾句不聽話的小崽子就繼續忙碌了,因為孩子總會在飯點的時候準時回來。
城裡不管是海邊還是沙灘亦或者城外樹林,這種廢棄的神廟幾乎都是小孩子的遊樂場。
第一次發現神廟中有人之後,孩子們掩飾不足好奇心,又偷偷摸摸地去了第二次。
“有好多魔獸。”
“他們在乾什麼?學認字麼?”
“不知道,好像是吧?我爸爸本來想讓我跟叔叔學認字,但我叔叔也隻認識自己的名字。”
“彆往前走了,會被魔獸發現。”
幾個年紀稍大一些的孩子瞪大眼睛盯著特倫托在木板上寫的字,努力記下一兩個,年紀小些的沒這個意識,隻覺得這種偷窺的遊戲驚險又刺激。
魔物們又發現了有人在外麵偷窺,不過這次沒有出去嚇他們。
幾個小孩子站了一會就覺得無趣了,晃著身邊同伴的手臂:“哥哥,哥哥,我們走吧。”
但同伴還盯著特倫托魔杖點著的地方,手指無意識地在旁邊的石柱上比劃。
特倫托也早早注意到了他們,還注意到了有幾個孩子在偷學,他特地放緩了講解的速度,還有意分解了一下魔物們早就學會的幾個字。
得不到回應的小孩子們在身邊周圍轉了幾圈又轉了回來,見同伴還是不肯走,兩個比較小的牽著手離開了,大的慢慢將身體從石柱後麵挪到前麵。
一節課很漫長,等到特倫托停下來喝水時,那幾個孩子才終於回過神來,他們跟特倫托對上視線,得到一個善意的微笑,幾個孩子臉唰地一下紅了,飛快拉著同伴跑走。
下午繼續上課時,沒想到這幾個孩子又過來了,也不知道他們在神廟裡等了多久,發現他們過來時,孩子立即四散開不知道藏在了哪裡。
蘇琳發現桌子被動過了,放在桌子上用來練習寫字的沙盒裡多了幾個沒來得及抹掉的手指印。
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天,蹲在外麵的孩子從兩三個增加到了七八個,人一多,他們的躲藏幾乎沒有任何意義,輕易就能被看見。
發現自己沒有被趕走,孩子們大著膽子從柱子外麵轉到了屋裡,就站在最後麵看著特倫托講課。
現在課程進度對這些孩子有些超前,聽不懂,儘管聽不懂,他們也聽得相當認真,手指在另外一個掌心劃著。
蘇琳偶然在神廟周圍的地上看到孩子們用樹枝畫出來的字跡,一筆一劃都寫得非常好,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了。
她讓麥爾森幫忙多做了一些木製沙盒放在神廟門口,等孩子們再出現時,這些盒子被夢娜和黛芙尼抱著送到了他們手裡。
每次站在教室後麵聽課的時候,這群孩子除了看黑板,視線更多的還是放在夢娜和黛芙尼身上,那裡麵滿是羨慕和向往。
大部分孩子都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木盒,還有一個不敢要的,被夢娜一把塞進了手中。
“拿著吧。”
那是個衣服上打著補丁的孩子,看上去比旁邊其他幾個孩子都要貧困一些。他的手上有不少傷口和已經愈合後留下的疤痕,被夢娜從身後扯出手的時候,他掙紮了一下,臉刷一下紅透了,一直紅到耳根,眼圈也有些紅。
“拿著吧,不要站在後麵了,坐在這裡。”夢娜指著後麵空著的桌子,這幾個桌子都貼心地放好了石凳,凳子很高,很方便這群小豆丁坐。
但沒人敢上前。
“快過來坐吧,彆耽誤上課了。”夢娜催促道,說完拉著黛芙尼回了位置上。
有一個平日就膽大的孩子看看其他人,率先走上前,就坐在黛芙尼身後,衣著補丁的孩子沒遲疑,也立即跟了上去。
有了這群孩子加入,特倫托的上課進度隻能再調整,在上午課間休息時讓魔物們出去玩耍,他抓緊時間給孩子們補課布置作業。
怕特倫托嗓子受不了,蘇琳拿了不少魔蕈草茶送給他,特倫托抱著個杯子時不時抿一口,整個神廟中都充斥著草茶的香味,這香味相當提神,孩子們的學習速度相當快,沒幾天就跟上了魔物們的進度。
這一點本來蘇琳挺驚訝,但當她在神廟之外看到蹲在地上拿著樹枝還在一筆一劃認真寫字的孩子們時就明白了過來,不是他們有多聰明,勤能補拙,這是不變的道理。
相處了幾天,孩子和魔物們也能融洽相處了,蘇琳也大致知道了他們的姓名和家庭。
這些大部分都是漁民的孩子。穿著補丁衣服的孩子叫波利,父親打漁出意外淹死了,母親改嫁離開了港口,他被爺爺奶奶照顧著,老人年紀大了,沒法像彆人一樣能賺那麼多錢,隻能買一些不值錢的魚回來加工再賣出去,不太值錢的魚幾乎都是刺多肉少,鱗片相當鋒利,波利在幫忙的時候總是不小心劃傷手,他其實沒那麼調皮總是跟著出來玩,老人不想他受傷,總是趕他出去讓他跟夥伴玩耍。
波利衣服上的補丁都是自己縫的,他也是這群孩子中學習最快最好的一個,因為他知道,現在正在學習的東西會對將來有用,可以讓他找到更好的工作,讓爺爺奶奶不需要那麼辛苦。
“聽說你是勳爵大人,還有好幾家店鋪,我以後可以為你工作麼?”波利看著蘇琳,鼓足勇氣問道。
波利其實挺會察言觀色心眼很多,神廟這群人和魔物裡,看似是特倫托做老師教授眾人,但實際上處在位置中心的人是蘇琳,她才是做出最終決策的那個人,就連特倫托都要征詢她的意見,那些厲害的魔物也會聽從她的指揮。
波利偷偷跟著蘇琳去了劇院又去了飲料店,聽到了人們議論的關於她的事,他內心裡對蘇琳欽佩極了,這是個非常厲害的大人物,也是他這輩子能近距離接觸過的最厲害的人了。
於是波利飛快地做出了決定。
他的年紀跟黛芙尼差不多,個子卻比她矮了半個頭,身材瘦弱,但他的眼神無比堅毅。
蘇琳拍了下他的肩膀:“當然可以,但是你要先學好先生教的內容,等你全部學會的時候我就雇傭你。”
“謝謝,謝謝,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波利興奮地道,跑出神廟後在外麵奔跑了一圈發泄心中的喜悅。
蘇琳感慨地搖搖頭,將腦袋埋在魔王的肚皮上吸了一口。